周末惯例 第33节
  徐如徽就是太知道了。
  她记得那天天气不错,她虽然被任素秋堵了一胸口的火,虽然斩钉截铁地跟赵酉识说了句:“随你,我今天没那个打算。”
  但最后赵酉识还是给了她一个椰子水的吻。
  午饭是在赵酉识家吃的。
  赵酉识穿得简单休闲,一看下午就是要出门的意思。
  祝提春在饭桌上问他什么打算,他招呼没打一声地说:“跟徐如徽去图书馆。”
  徐如徽拿筷子夹菜的动作一顿。
  祝提春看向徐如徽,笑着说:“好呀,天气那么好,是该出去转转,也不一定非去图书馆嘛,可以去公园什么的啊。”
  赵酉识说:“嗯,再说。”
  出门前,赵酉识的婶婶过来找祝提春玩。
  当时饭后徐如徽和赵酉识坐在客厅沙发看电视,一看婶婶过来,赵酉识亮着嗓子打了招呼,徐如徽也唤了声阿姨。
  没多久,赵酉识和徐如徽跟祝提春说再见。
  出门后,徐如徽总觉得手里空空,脸上表情也没太好。
  赵酉识看她一眼,问:“想什么呢?”
  徐如徽偏头看一眼赵酉识,目光扫过他湿润的唇瓣,意识到自己少拿了一瓶椰子水。
  她脚步停下来,跟赵酉识说:“我回去拿个东西。”
  赵酉识跟着停下来,问:“什么?”
  徐如徽没回答,她觉得她如果说拿椰子水,少不了赵酉识送过来一记耐人寻味的眼神。
  “你等着就好。”
  徐如徽在赵酉识面前就是这么拽。
  偏偏赵酉识还觉得新鲜,他哼笑一声,说:“拽死你得了。”
  嘴上这么说,实则很听话地站在原地等着。
  徐如徽折返回去,站在赵酉识家门口,发现门没关紧,她正要推门进去,听见婶婶在跟祝提春说:“酉时这孩子,事事都那么顺利,该不会是以后情感路坎坷不平吧。”
  祝提春笑着说:“说什么呢,小心他回来骂你。”
  婶婶也笑,“骂吧,骂吧,骂我我也得说,跟你家这位邻居处久了,真的会有点辛苦,你当妈的,也位儿子的以后考虑考虑,别老心疼他。这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祝提春闻声喝了口茶,然后才说:“我可作不了他的主,他自己有想法得很。”
  赵酉识能有什么想法呢。
  徐如徽当时站在门口,难得想为赵酉识鸣不平。
  他可没什么想法,他做的这些混账事不都是她带着做的吗?
  他那么胆小。
  但是婶婶有一句话说得对。
  赵酉识事事都那么顺利,总不能在感情上栽跟头。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徐如徽最终没有推开门。
  也没有拿椰子水。
  那天她喝的是很普通的矿泉水,一点味道也没有,她却喝得舌头发苦。
  赵酉识这个人,很多心思是藏不住的。
  比如他觉得她心情不好,就趁她在游戏房时,换好了衣服,准备下午带她出去散心。
  他们没去图书馆。
  就像祝提春说的,天气那么好,图书馆有什么好逛的。
  他们去了花鸟市场,去了狗市,还去了老庙坊。
  老庙坊当天有商城做活动,请了一群不知名的文艺工作者表演歌曲。
  远远地,在鹿上最喧闹的城区里,徐如徽听到了那首歌。
  歌手唱得专注,一句一句,句句唱进徐如徽心里。
  其实徐如徽也不懂什么叫“将来的难测”,但她尽可能地幻想了一下,每一种,都让她觉得难堪。
  徐如徽是个在某些事情上下决心很爽快的人。
  就在歌曲完毕的那一秒钟,徐如徽在人群中看着赵酉识清晰的面孔,决定此后不再踏进赵酉识二楼的私人领域半步。
  赵酉识当然不知道为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个笨蛋。
  可如今,他却能从整首歌里,挑出徐如徽听了上千上万遍的那一句。
  徐如徽手还在车门按钮上,她看着窗外渐浓的夜色,看着头顶沉沉的云层。
  她在温暖的车厢里,却能看见冬风的痕迹。
  她最终望向那月亮,将手收了回来。
  她后背靠在座椅靠背上,她回答赵酉识说:“很多。”
  她想过很多将来的难测。
  高二那一年,听着老庙坊的歌曲,想着婶婶和祝提春的对话,看着赵酉识的侧脸,她想的是,她又不可能和赵酉识考进同一所大学,甚至也许无法进入同一座城市,未来更不可能和赵酉识有新的进展,那她又为何招惹他。
  如果单纯想看看赵酉识和其他男生有什么区别,她已经看到了不是吗?
  高三毕业那一年,赵酉识升学宴的翌日,赵酉识全家出行旅游,而她和任素秋各自在工作中忙碌,她想,幸亏她那些“胡作非为”没有耽误他的大好前程。
  大一第一年国庆,室友组团去青海湖,徐如徽一个人在学校附近的服装店兼职,每日回到空荡荡的宿舍后,她也庆幸,庆幸没有一头血热地冲去燕京。
  否则她更为狼狈的成人世界,也要被赵酉识看见了。
  大二上学年,徐如徽成人礼。
  她从赵酉识床上离开,匆匆登上了火车月台。
  她看着即将沉底的落日,人来人往的剪影,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在想,她为什么要在最好的年纪离开赵酉识呢。
  这个世界上每天有很多人在经历初见与重逢,分别与断绝,自尊和尊严数次被摧垮又重建,究竟是想拥有多少东西,才愿意把所有的青春与落日都错过呢?
  也许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以通过个人的努力和奋斗去得到的。
  除了人。
  除了那个人。
  可踏上车厢那一刻,她接到徐乾发来的短信。
  她又庆幸自己的决绝。
  与此同时,还有祝提春打来的电话。
  她问徐如徽怎么那么匆忙就要回学校,今年不准备在鹿上过年了吗?
  徐如徽不知道祝提春知不知道她是从赵酉识床上下来的。
  她只说:“有点事,今年不回来了。”
  祝提春叹了口气,说:“这都下雨了,干嘛走那么急。”
  徐如徽扭头看窗外不知何时下起的大雨,心中毫无波澜。
  她才不会在乎下雨。
  她的一生中,本就阴雨不停。
  她跟祝提春说:“学校的事情比较重要。”
  祝提春沉默了几秒,说了句:“哎,好,那祝你一切顺利。”
  某种程度上,徐如徽是顺利的。
  她最终还算考上了所谓的好大学,室友们很和谐,同学们也一同很上进。
  她有还不错的朋友,就连相亲,也能遇到还不错的男生。
  但将来如何呢?
  徐如徽自己可以承担,但她并不想让赵酉识陪同。
  她缓了缓心中的波澜,唤了一声赵酉识的名字。
  “赵酉识。”
  赵酉识坐在驾驶座,没有回头。
  徐如徽也没有看他。
  她只是轻声说:“你见过阿姨的肚子吗?很平对吧。我妈不是,我妈的肚子像一块很老的树皮。还有一条像蜈蚣一样的疤痕。但是我妈年轻时候和阿姨是差不多的,很苗条,也很好看。她现在身材很差,因为怀孕的时候激素紊乱,吃胖很多。她以前也是有体面工作的,但她现在只能在超市打工。
  “我是女生,我很理解她的一切想法。如果这一切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会很讨厌我的孩子。没有人规定妈妈天生就该爱自己的孩子。当然,我也不爱她。
  “但我需要照顾她,这是我的责任和义务。
  “我还有未来需要赡养的父亲,我的将来没什么难测,这些糟糕都是一眼就能看尽的。
  “我忙着处理这些糟糕,我没有力气去爱人。
  “赵酉识,我不爱任何人。”
  话落,车厢里仅剩沉默。
  徐如徽没敢看赵酉识如何,她只是停顿几秒,又说了句:“我也不爱你。”
  然后将车门打开,大步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