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抱着胳膊,一时哭笑不得,只道这是跟谁学的无耻行径?
  外套里装了我的家门钥匙,包里也放着教师证,银行卡,手机,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几乎所有能证明现代人社会身份和社会功能的东西都在里面了。即使我想要报警,恐怕也只能徒步去警察局了。
  雨下的越发急了。绵绵的水流冲洗下那浓淡深浅的绿色,与那花瓣上褪去的红色、粉色、紫色、黄色流汇到一起,将公园淹没成了一片彩色的泽国。
  东京要进入梅雨的季节了。
  好在今天除了看演出,我也没有其他事情,索性盘膝坐下,合眼等雨停。凝神静思,我穿过层层记忆的回廊,推开一扇又一扇门扉,仔细地寻找着那个潜藏在我大脑里的人。如果它是善,那就默许它的存在。若它是恶,我不会手下留情。
  头脑里一片寂静,好像那个东西知道我要找它,就潜藏起来了。
  我站在十一年前的高专操场上。红色的塑胶跑道被阳光炙烤的滚烫,修剪整齐的草地仿若湖泊被围绕其间。我将手挡在额前,极目远眺,天空明净空阔,看不见一丝白云。正午时分,太阳高悬在头顶,很快就将人的头发烤得滚烫。
  “禅院同学,你怎么在这里?是要去训练场吗?”
  我转过身,看见灰原站在身后。
  “是啊。”我说,“要一起吗?”
  “训练场关了,你不知道吗?” 他作出一副疑惑的样子。
  一股凉意爬上了我的脊椎。我打了个哆嗦,一段莫名的记忆涌现出来。当年训练场确实因为某些事情整修了,好像是因为学校的实验室里有咒灵溜了进去。
  “怎么会突然关了呢?” 记忆里的我问。
  “不光是训练场,教室、器材室、医务室也都关了。”灰原说,“学校好多地方都被污染了。五条学长和夏油学长他们这几天一直在打扫。等他们打扫完了,训练场就能进了。”
  “他们打扫多久了?”
  灰原突然沉默了。他漆黑的眼睛凝视着我,开始像坏掉的复读机器人一样,不断重复着那句话:“学校好多地方都被污染了。五条学长和夏油学长他们这几天一直在打扫。等他们打扫完了,训练场就能进了。”
  我目光一凛,又是错误的记忆。
  毫不犹豫地,我抽刀将面前的假灰原劈碎。但出乎我意料的是,这段场景没有崩塌,我依旧站在十一年前的操场上。细细的草叶在空气中一动不动,而环绕高专的树林在这岑寂中又显得格外幽邃。那高大的杉树的树梢,如矛一般尖尖地刺向天空,让人不寒而栗。
  我握紧刀柄,谨慎地穿过草地,朝训练场的方向走去。可在我的脚刚踏上塑胶跑道的瞬间,那地面便入熔岩一般融化沸腾起来。我猛地将脚收回,只见那跑道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血的河。灰原的尸体仰面漂浮在河中。它无机制的黑眼珠慢慢转过来,倒映着一片虚无。它重复道:“学校好多地方都被污染了。五条学长和夏油学长他们这几天一直在打扫。可能等他们打扫完了,训练场就能进了。”
  它的旁边,一具又一具尸首漂浮了起来。其中,我看到了夜蛾老师,夏油学长,硝子学姐……它们的眼珠盯着我,齐声说:“学校好多地方都被污染了,污染了……”
  尸体一点点沉降下去,血的熔岩蔓延到草地上。绿的草叶先是变得焦黄枯萎,紧接着被灼热的鲜红吞噬。
  我退到草地的中心,再无可退。
  如果再不出去,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了。冥冥之中,我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轰!
  惊雷炸响。湍急的细流哗哗地从亭檐冲向地面。无数的雨点敲击在地面上,腾起阵阵的白雾。一时间,一阵剧烈的疼痛在我的颅骨里炸开。好像有一把刀,直直捅入我的大脑,把脑浆和血肉搅成一团烂泥。我抱着头,伏着身子跪在地上,好像死刑犯在临死之前于神父面前忏悔。这比我当年与诅咒融合还要痛苦。如果说,那时候是千万蚂蚁在灵魂上啮咬,那此时此刻,那些蚂蚁就是茹毛饮血的狼群。
  好痛苦,好痛苦。
  那个声音又喋喋不休起来。
  “喂,还活着吗?” 我偏过头,看到一双雪亮的黑皮鞋登上台阶,穿过庭柱,停到我面前。黑影投下,蹲下来一个白头发戴墨镜的人,凑脸过来瞧我。他年轻的面孔让我有一瞬间的陌生,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五条悟。我想起来。他是五条悟。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捂着前额,直起身。
  “当然是来看表演的。”他举起手里的包和外套,得意洋洋地说,“我可是优秀的家长代表。”
  第23章 雷雨
  在纷纷的冷雨中,五条悟给我讲述了他与伏黑惠的往事。他讲,伏黑惠三年级的时候,他的养母失去了踪迹,只留下了一桌早餐和一张存款巨大的银行卡。自此,伏黑惠便和他异父异母的姐姐津美纪一起生活。但仅仅是过了一年,津美纪便因为一场事故成为了植物人,至今昏迷不醒。事故的发生地在伏黑惠学校不远处,那个以闹鬼和灵异而闻名的八十八桥。每到黄昏时分,有人便会注意到那桥梁周围弥漫着乳白色的浓雾。行走时,那桥下干涸已久的河床处会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在中学生以讹传讹的故事里,那无形的河流叫做忘川。在阴阳交界时候过桥之人,一旦跨过忘川,就会失去全部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