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山上比城内要寒冷许多,禅房炭盆又不毒,他本来还担心自己会被冻醒,但一觉醒来天已亮了,浑身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楚召淮还想再睡个回笼觉,在怀中抱枕上蹭了蹭,高高兴兴闭着眼。
  只是一场回笼觉没睡完,楚召淮像是察觉到哪里不对,迷茫地开始伸手在床榻上胡乱摸索。
  不对啊,禅房怎么会有枕头让他抱?
  手指摸到极其温软的东西,往下一滑好像是带着肌理的硬块。
  什么东西?再摸摸。
  手往下,终于抚摸到质地柔软的纱布。
  楚召淮猛地一哆嗦,瞬间醒了。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浑身僵硬宛如柱子,羽睫拼命抖了半天才敢瑟瑟发抖地睁开眼睛。
  视线所及是常年不见光而苍白的胸口,还带着粗糙的伤疤,往下是肌理分明的腹肌蜂腰,以及自己那只还缠着白纱正在往人家裤子里探的爪子。
  楚召淮:“……”
  姬恂懒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王妃好荒淫啊。”
  楚召淮耳朵一阵嗡鸣,哆嗦抬头。
  姬恂倚在床头,垂着眼似笑非笑看着他。
  楚召淮眼前一黑,结结实实一头栽回去,差点睡个完整的回笼觉:“王王王……王爷!”
  都吓出狗叫了。
  “嗯?”姬恂没事人一样看他,衣襟大敞着也不知道拢一下,“王妃有什么话要辩解吗?本王听着呢。”
  楚召淮:“……”
  楚召淮羞愤欲死,脸颊红得要滴血。
  他本来就不善言辞,哆哆嗦嗦半晌终于想出一条妙计。
  逃。
  王妃三下五除二穿好衣袍,兔子似的跑了。
  殷重山和周患正在外面守着,见楚召淮满脸通红夺门而出,面面相觑。
  紧接着,禅房里就传来王爷的笑声。
  听着像计谋得逞的登徒子,殷重山小声嘀咕:“王爷定然欺负王妃了,不会在这佛寺动手动脚了吧?阿弥陀佛!”
  ***
  真正的登徒子楚召淮几乎要羞耻哭了,指腹似乎还残留着姬恂温热皮肤的触感,灼烧得他指尖发痒,恨不得将自己的右手给剁下来。
  楚召淮慌不择路,匆匆忙忙要去寻姬翊。
  只是行到一半忘了路,正想再跑回去,一只手遽然从身后传来,带着药香的手捂住他的嘴,强行将他拖着往后走。
  楚召淮瞳孔剧缩,拼命挣扎着:“唔唔唔——!”
  身后那人身形比他高大许多,轻轻松松将人拖进旁边一处无人的禅房。
  楚召淮努力屏住呼吸,等被放开后下意识就要将袖中的药粉撒出去。
  手刚伸一半,动作微微一顿。
  “……舅舅?”
  来人正是白鹤知。
  大白天他却穿了身黑衣,眉眼微垂着上上下下打量着楚召淮。
  楚召淮惊魂未定,总觉得今早的事好像在做梦似的,茫然道:“舅舅怎么在这儿……唔。”
  白鹤知握住楚召淮的右手腕晃了晃,蹙眉看着他还没好的两指:“这手是怎么伤的?”
  楚召淮“啊?”了声,他有些害怕白鹤知的冷脸,讷讷道:“没、没有,就是碰了下,很快就好。”
  白鹤知眉头皱得更紧了:“怎么还瘦了?”
  楚召淮不明所以。
  上次白鹤知见他已是三年前了,他哪儿知道自己瘦没瘦。
  这段时日在璟王府吃吃喝喝,他觉得自己还胖了呢。
  见楚召淮怯怯看着他,白鹤知还当他方才那出将人吓到了,尽量放轻声音道:“有人跟着你,方才实属无奈。”
  “哦哦哦。”楚召淮一个劲儿地点头,根本不敢多说话。
  在白家每回见楚召淮,他都是这副模样,不敢亲近,更不会主动要求什么,生怕多说一句话就招人烦。
  白鹤知吸了口气,问:“召淮,你在璟王府还好吗?”
  楚召淮愣了下,才乖乖点头:“很好,璟王待我好,给我吃穿,还会钓鱼给我吃呢。”
  白鹤知却听得心间酸涩。
  楚召淮是替嫁过去的,姬恂那疯狗似的人,乍一被算计肯定会把所有怨恨往楚召淮身上发泄。
  楚召淮没见过白鹤知这副模样,怯怯看他:“舅舅,您怎么了?”
  “没有。”白鹤知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玉瓶塞给他,“这个你拿着。”
  白鹤知每次回临安时都会给他带些京城新奇的吃食,还会陪着他等他吃完才会离开,楚召淮还以为这也是,高高兴兴接过来。
  ……却听白鹤知道:“这是毒药。”
  楚召淮手一抖:“啊?”
  “乖,收好,莫要被姬恂知道。”白鹤知听到禅房外有人靠近,低声道,“我会尽快想办法救你出来,到时送你回临安,或者你想去哪儿都行。若是姬恂待你不好,你便将药下在他吃食中,当即下当即死,快得很。”
  楚召淮人都懵了:“舅舅,你在说什么……”
  “砰砰砰——”
  禅房外有人在剧烈敲着门:“王妃!王妃您在里面吗?”
  白鹤知不耐烦地“啧”了声,转身对楚召淮道:“出去吧,别让他起疑。”
  楚召淮稀里糊涂就被推出禅房。
  负责王妃记注的暗卫看楚召淮完好无损出来,重重吐了口气,赶紧飞快上前:“王妃无事吧?”
  楚召淮下意识将手中的药瓶塞袖子里,故作镇定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暗卫讷讷道:“您上次被山匪掳走险些丧命,王爷担忧您的安危。”
  楚召淮一愣,有些不自然地垂下脑袋:“哦。”
  很少有人惦记他,哪怕一点他也如获珍宝。
  跟着暗卫往前走了几步,楚召淮停下步子看向身后的禅房,嘴唇轻轻一抿。
  白鹤知每次回府待他也不熟络,也就楚召淮去临安第一年时,送过一个玉做的小鱼摆件,可后来被几个表兄强行抢走了。
  第二年白鹤知来看他,没瞧见那只小鱼摆件,许是伤了心,日后便给他带些吃食。
  哪怕一点不值钱的吃的楚召淮也很开心,他只是难过是不是自己没保护好那个小鱼摆件,舅舅才伤心不再给他送东西。
  如今看来,舅舅似乎还是惦记着他的。
  方才听他说话,眼圈都是红的。
  大年初一,楚召淮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喜笑颜开准备去找姬翊吃素饺子。
  只是刚走到护国寺前殿,又瞧见个熟人。
  冤家路窄,竟是楚召江。
  短短几日,楚召江整个人都要瘦脱相了,全然没有半个月前打人的架势,他右手戴着手套,隐约瞧见手腕处的纱布。
  楚召淮一时没想通,仔细一想才记起来宫宴上,他好像说自己手指被姬恂砍了。
  被砍了食指和中指……
  楚召淮眼眸一颤。
  砍得好嘛!
  楚召淮不是什么圣人,瞧见欺辱过自己的人遭了报应,比旁人叫他神医还难忍笑,更何况他也没想忍,唇角一弯,笑就飘出来了。
  楚召江似乎是冲着他来的,一瞧见他眼底闪现一抹怨恨,冲着他快步而来。
  楚召淮也不动,慢条斯理站在那,笑。
  楚召江眼神阴鸷,握紧左手就想要挥拳打人。
  楚召淮身后的暗卫微微抬眼。
  楚召江浑身一僵。
  他记得璟王府暗卫衣服上的花纹,当时他哭着求他们放过自己,却仍被毫不留情砍掉手指。
  那股恐惧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拳头一松,整个人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楚召淮有些失望。
  怎么不动手?他还想找茬揍这熊孩子一顿呢。
  楚召江看着楚召淮脸上的笑意,冷冷道:“你肯定在心里看我笑话吧。”
  楚召淮淡淡笑了:“看你笑话我光明正大,不用偷偷摸摸。”
  楚召江:“……”
  楚召江死死咬着牙:“随你笑去——我有话和你说,单独。”
  楚召淮挑眉:“行啊。”
  暗卫犹豫:“王妃,可王爷说……”
  楚召淮虽然喜欢别人惦记,却不喜欢被寸步不离地监视,回头瞥他:“我是犯人吗?你何不写本王妃记注,将我的一言一行都向王爷禀报得了?”
  暗卫:“……”
  暗卫哑口无言,听出楚召淮的不喜,只好硬着头皮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