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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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祢神祭结束后,季鱼并未回神屋,直接住在神殿里。
  此时神殿并未消失在巫神山,似乎永久驻守在巫神山,从山下往上看时,能看到伫立在山中的神殿。
  大氏村的人们每当抬头看到巫神山上的神殿时,会由然地感觉到安心。
  他们被神灵庇护着。
  村里的人虽然没有出去,但他们并非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有时候他们会遇到一些外村的人,或者是逃难到大氏村的外族人,从他们那里了解到巫神山外的可怕。
  听说人间频频出现会吃人的妖魔鬼怪,它们十分猖狂,很多人不是被吃了,就是受不了只能搬迁、逃难。
  人间一直有妖魔鬼怪的传说。
  只是千年前,有神灵庇护,是以凡人并不怕那些妖魔鬼怪,妖魔鬼怪也不敢在神灵庇护之地肆虐。
  后来虽然神灵消亡,神灵仍是仁慈地留下了庇护,让人间能维持和平。
  直到这一千年后,神灵留下的庇护终于消耗完,甚至因为凡人不信神而降下的神罚,导致凡间天灾频繁,再加上妖魔鬼怪的入侵,人间的情况越来越糟糕。
  “既然神灵消亡后,仍在庇护人间,为何要降下神罚呢?”季鱼不解地问。
  神灵道:“此为天意。”
  “又是天意?”季鱼有些迷茫,也有对上天的不忿。
  神灵浅浅一笑,让季鱼瞬间忘记自己的问题,呆呆地看他,然后说:“江逝秋,你笑起来真好看。”
  神灵微微一怔,然后又是一笑。
  神灵视人,众生平等,从不看皮相,而是其神魂。
  在神灵眼里,皮囊皆是千篇一律。
  不过显然凡人并非如此,凡人看不到灵魂的深度和厚重,更喜爱好看的皮囊。
  这是凡人的缺陷。
  对此神灵是包容的,既然祂的凡人喜爱,由着她又如何。
  像是被迷惑般,季鱼靠过去,等到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搂着神灵与祂厮缠。
  这行为放在以前,绝对是大逆不道。
  她有些脸红,望向神灵的面容,平静淡然,唯有那双眼睛,透露出些许异样。
  金色的眼眸泛起淡淡的波澜,黑色的眼眸妖诡邪恶,贪婪欢喜,似是在告诉凡人,祂也因此而心生喜悦,似是要将凡人吞噬入腹般执着。
  季鱼有些不好意思,重新端坐好,轻咳一声,继续刚才的话题。
  她若有所思地问:“神灵既庇护人间,又降罪于人间,是因为神灵终究有不甘吗?或者……这亦是人族兴起要经历的劫难?”
  神灵朝她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如此,季鱼似乎明白了。
  她在心里叹了一声,果然凡人更得天意,或许人间这场劫难,未尝不是人族兴起的一场考验,如果凡人能迈过去,凡人将成为这天地的主宰,如果不能,则……
  此后季鱼不再问这事。
  她和神灵安然地住在神殿里,春赏百花,夏游山林,秋观叶落,冬赏瑞雪。
  季节的轮回似乎变得有趣起来,不再是千篇一律。
  在巫神山的神殿里,每一天对她而言都是一场期盼。
  每天临睡前,她会暗暗祈祷,然后靠着神灵安然睡去,在睡梦中迎接天明。
  直到季鱼又生病了。
  这场病来势汹汹,让她病得下不了床。
  神灵守在床边,给她喂汤药,为她拭去额头沁出的冷汗。
  季鱼虽然病得不轻,神智却仍清醒。
  看到神灵冷凝的神色,她笑了笑,拉着祂的手,说道:“生老病死是寻常,纵使是神灵,也无法改变凡人的命数,我只是希望,能陪你久一些,不然——”
  这场神婚又有何意义呢?
  固然是因为她爱上她的神灵,但也有想要留下神灵的意愿。
  未完的话被一只手按在唇边制止。
  神灵俯首凝视她,说道:“吾并非为滞留人间,方与你成婚。”
  “我知道。”季鱼朝祂虚弱地笑了下,“我知道的……江逝秋,我知道的……”
  自从成婚后,她不再叫祂神主大人,而是直接叫神灵的真实名讳,代表她并未再将祂当成神灵,而是当成自己的丈夫。
  神灵将她揽入怀,俯首轻轻地吻住她苍白的唇,直到柔软的唇瓣渐渐地染上绯色,祂将凡人紧紧地拥入怀里,似是要将她镶嵌入身体里。
  这一刻,神灵放纵了自己的私心。
  神灵亦有私心,亦有求而不得,祂只愿怀里的凡人能活得更久一些,不受这世间之苦。
  这场病让季鱼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总算能下床。
  阿婆和季族长听说她病了,特地来神殿看她,见她穿着巫神袍,却仍是透着病气,不免在心里叹息。
  季鱼宽慰他们,“阿婆,族长,你们放心,我好多了。”
  季族长欲言又止,“少主,神灵难道不能……”
  难道连神灵也不能让她的身体如寻常人一般吗?
  季鱼明白他的意思,朝他们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我是通灵者!”
  通灵者得以见神灵,已是幸运,所以神灵会取走通灵者身上的一样东西。
  这并非神灵的本意,而是一场公平的交易,就连神灵也不能打破这项规则,只能遵守。
  阿婆和族长都十分失落。
  他们明白纵是神灵,亦有无可奈何之事,只是未想这世间的规则,原来连神灵也无法打破。
  送走阿婆他们后,季鱼转头看向身边的神灵,朝他嫣然一笑。
  她很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命运,唯一希望的是,能陪她的神灵再久一些。
  至少,神灵别在她还活着时离开。
  第222章
  季鱼将那柄用巫神木制成的巫山杖从角落里找出来。
  她将巫山杖放到桌上,静静地凝望着它,许久之后,她终于将它抓到手里,一遍一遍地感受从杖身上传递来的力量,与体内的神力交汇。
  她慢慢地闭上眼睛。
  直到天色暗下来,季鱼终于睁开眼。
  巫神灯迤逦,神灵端坐于灯下,安静地望着她,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
  季鱼不禁握紧巫神灯,问道:“江逝秋,你今晚要去幽河吗?”
  神灵微微颔首,朝她伸出手。
  季鱼将自己的手放在神灵的手心里,然后被拉入一个泛着巫神花特有的香息的微凉怀抱,她靠在那里,只觉得无比安心。
  无数的巫神花瓣如蝴蝶般从窗外飞入,在两人身边飞舞、汇集,成为一条通往幽河的路。
  神灵拥着她,踏着夜色而去,来到河水滔滔的幽河岸边。
  花瓣绕着一人一神飞舞着,在浓稠的夜色里,美得如梦似幻,与那汹涌的河水相辉映。
  季鱼双脚落地,转头看到从汹涌澎湃的河水中钻出来的鬼怪。
  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神灵的声音响起,“阿鱼,去罢。”
  季鱼不由自主地朝前迈出几l步,来到河岸前,只要再往前一步,她便要落入水中。
  河里的鬼怪看到她时,发出一道兴奋的尖啸声,它破水而出,漆黑的爪子朝她抓来,欲要将她拉入幽河。
  季鱼脸色发白,然而动作却有条不紊,凌厉地挥出手中的巫山杖。
  巫山杖将那只鬼怪一分为二,无形的力量将鬼怪绞杀成一片血雾。
  血雾喷涌在周围飞舞的巫神花瓣上,花瓣染了血,似是承受不住它的重量,飘落于岸边,落地生根,成为一朵朵幽河花。
  黑暗的河边,多了一簇簇流焰般的色泽。
  无数的鬼怪从幽河中冒出,朝岸边的凡人杀过去,欲要将其撕咬、啃食。季鱼手持巫山杖,一遍又一遍地斩杀鬼怪。
  只是偶尔也会有失误之时,每当那时候,绯色的花瓣会出现,将鬼怪绞杀,一只手从后面伸来,将她拥入怀里。
  季鱼也虚脱地靠在神灵怀中,双腿发软,几l乎站不稳。
  “阿鱼,做得很好。”神灵低首,在她冰冷的额头烙下一吻,像是奖励。
  这个吻冷冷的,如同神灵瓷白的肌肤,没什么温度。
  季鱼勉强地笑了下,低落地说:“我还是差得很远……”
  神灵轻抚她的发,并不言语。
  等她休息好,继续将她推出去,让她去对付从幽河中冒出来的鬼怪,锻炼她的能力。
  这一晚,季鱼一遍又一遍地击杀着从幽河中冒出来的鬼怪,对体内的神力的使用越来越熟练,斩杀鬼怪的速度越来越快。
  每当她遇到危险,或者力竭时,巫神花瓣都会及时将她带回来。
  神灵会抱住她,一遍一遍地夸她,赞许她做得很好。
  要不是清楚自己的能力,季鱼都要迷失在神灵的夸奖中,觉得神灵可能对伴侣真的有极深的偏爱,偏爱到能无视事实。
  直到天将亮,神灵将疲惫昏睡的凡人抱回神殿。
  祂将凡人手里紧紧握住的巫山杖取走,放到一旁,然后坐在床前,静静地凝望着安睡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