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祝伯高说:“若是今日锦行在此,必将与你断恩绝义!”
  提到祝锦行,流筝提剑的手紧了紧。
  沉默片刻后,她说:“我不信祝公子会包庇这些淫道邪修。”
  她转身沿着青玉台阶往楼上走,若遇拦阻,提剑便劈,无色的剑光一扫一片,虽克制着力道没有伤人性命,但她脚履之地,听危楼已被她拆得七七八八。
  神龛坠地,香灰漫天,雕栏玉砌一片狼藉。
  虽然同为修仙门派,但听危楼致力于在凡尘钻营名利,真打起架来并非太羲宫剑修的对手。
  何况雁流筝手中的命剑,乃出于百年难见的太清剑骨。
  连拆三层楼后,终于无人敢拦。
  流筝回头望了一眼季应玄:“季公子,你还挺得住吗?”
  季应玄轻轻点头:“无妨,你去吧。”
  说罢还作势咳了两声,江水珮忙将他扶稳。
  见他这副模样,流筝心中十分愧疚,但她不敢放季应玄与江水珮离开身边,又怕祝伯高会销毁听危楼里的证据,所以只能让他俩这样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爬楼。
  前十层是听危楼弟子们日常静坐参道、抄经炼丹的地方,倒也算得上简朴中正。
  中间十层是楼中尊长们修炼的地方,收藏了许多奇珍异宝,譬如两千年前的古金丹鼎、玄鉴照妖宝镜、朱雀血炼成的丹砂等。
  待破开最上十层的结界,里面的景象陡然一变,恍如置身凡界勾栏之中,各处挂满彩绸垂幔,陈设琉璃酒器,宽敞可容十数人的床榻上用红色薄纱遮掩,铺着一整张雪白柔软的貂绒。
  房中有十几尊白玉雕成的裸女,被摆弄出受辱的姿势。
  更有两尊玉女跪在床前仰面张口,那分明是……分明是做溺壶之用。
  流筝只觉一阵血气冲上脑门,恨不得提剑劈了这里。
  身后的江水珮突然喊道:“那是如茵姐姐!”
  沿着她所指,流筝的目光落在窗前一尊玉女像上。
  那尊雕像栩栩如生,容貌婉艳,眉眼似嗔似哀,怀里抱着一把琵琶临窗而坐,看她的口型,好像正在唱歌。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昨夜在双生台附近听见的歌声再次响起,忽近忽远地在楼中回荡。
  江水珮十分激动:“这是如茵姐姐的声音,如茵姐姐还活着!”
  流筝难以置信:“你说这尊雕像是苏茹茵?”
  解了讳言咒的江水珮含泪点头:“我与如茵姐姐一同被从华裾楼里带到此处,她一直很照顾我,被变成玉塑的本该是我,她是替我受了罪……”
  流筝试探着伸出手,摸了摸那尊雕像的脸。
  看着像玉,触手却是温暖的,像人的皮肤。
  那雕像眼中突然落下一滴泪,惊得流筝猛然后退一步。
  一个令人胆寒作呕的猜测渐渐浮上心头,这些不是雕像,根本就是活人!
  季应玄适时轻咳一声,提醒她道:“我听说凡间有一种邪术,可以将人变成玉塑,有锁龄驻颜的作用……”
  “冰肌玉骨。”流筝说。
  她在太羲宫藏书阁的禁书里读到过这种邪术,眼前确实第一次实地见到。
  将东山青玉、西海白玉、北地玄玉、南瘴赤玉按一定比例炼制成玉髓,加入令人迷神丧志的香灰,逼这些姑娘服用四十九天,就能将她们变成玉塑一样的雕像,并能随时按照施咒人的心意变回真人。
  “她们变回真人时,是没有神志、任人驱使的傀儡,当她们变成玉塑,反而能记起遭遇过的所有事情。”
  流筝的声音止不住地轻颤,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变成玉塑,是为了防止她们逃跑,也是因为玉身不仅驻颜,且能更好地吸收天地精华、日月灵气,方便她们变回人身后供人淫乐,采阴补阳。”
  江水珮痛哭出声,跪倒在流筝面前:“雁姑娘,你是有通天本事的神女,求你救救她,救救我们!”
  流筝说:“要解开这种邪术,需要放干施咒人的血来浇洗这些玉塑。”
  她提着剑,要折身回楼下去抓人,却被季应玄出声喊住。
  “流筝,你要想清楚。”
  他声音轻缓:“太羲宫与听危楼关系密切,你是太羲宫的大小姐,可以受听危楼之邀查清真相,却不好随意动手处置。何况此事涉及众多凡界女子,应当先报与凡界朝廷。”
  流筝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能凭借命剑为这些姑娘解一时之困,却也会得罪听危楼和向云郡郡守,等她离开此地前往掣雷城寻找哥哥,这些姑娘的下场恐会更加惨烈。
  除非她将涉案之人全部杀干净,让太羲宫成为众矢之的。
  她不能这样做。
  但是叫她眼睁睁看着这些姑娘身受邪术的折磨,沦为供人淫乐采补的“白脚羊”,直到枯竭而亡,尸体被抛入暗无天日的隧道里慢慢腐烂,她也做不到。
  流筝提着剑,环顾满室的玉女雕塑,心中悲愤哀恸。
  她才刚刚祭出命剑,得到了太清剑骨的力量,马上又体会到了神力并非无所不能的绝望滋味。
  她眼眶通红地望向季应玄,惶惑问道:“那我又该怎么办呢?”
  季应玄心中有更合适的安排,需要与她从长计议,他正思索如何说服她,忽听楼梯外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