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宁嘉青正低头看着手里打开的钱夹,从镜中反射出闻珏照片的影子。而墨镜挡住他的眼睛,看不出表情。
  宋恩掌心有点冒汗,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该不会他对闻先生……红灯变绿,汽车启动,宁嘉青已经把照片收了起来,侧头看着窗外。
  犹豫再三,宋恩喊了声:“老板。”
  他顿了顿,闷声说:“虽然这边的巫蛊之术确实比较出名,但这些东西没什么科学依据……而且我还听说能损害人的气运,搞不好诅咒会反作用于自身带来厄运。”
  宁嘉青回过头看他,皱着眉头一副不知所云的表情。
  宋恩轻咳一声,“没什么。”
  话音刚落,对方突然问他:“你说你和闻珏,是在训练营认识的?”
  宋恩应声,想了想说:“那是我退伍的第三年,入职一家野外训练营担任教官。暑期迎来的第一批学生,其中就有闻先生和他的弟弟。”
  闻珏和他弟弟相差十余岁,亲兄弟五官很相像,但性格截然不同。
  这是宋恩对他们兄弟俩的第一印象。
  弟弟脾气不好,桀骜不驯,但内核是开朗纯真的。而哥哥外表温和近人,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沉郁。
  和闻珏渐渐相熟,始于那个下着雨的午后。
  因为雷电天气训练任务搁置,全营休息半天。宋恩从大众浴室冲完澡出来,想去后院抽根烟。
  一出门,看到闻珏穿着宽松的白色短袖,头发湿漉,脖子上搭着深蓝色毛巾。
  他坐在柱子旁的长椅上,双手撑着椅面,身体向后仰。抬头看着电闪雷鸣的天空,黑压压的乌云,直逼头顶。
  一瞬间的闪电,闻珏闭上了眼睛。风吹得身上的衣服飘飘荡荡,斜密的雨落在他的眼睫、鼻梁和微微启着的唇。
  在延迟的雷声抵达之前,他睁开了眼,映着上空无尽的灰暗。
  有几个东南亚学员走到了闻珏身边,笑着从软包烟里抽出一支递给闻珏。
  宋恩眼神一沉,走过去挡在闻珏身前,伸手抓着烟甩到那名学员身上,严厉地用泰语呵斥,几个人畏缩着肩膀跑掉了。
  他回头用英文解释,“这烟在这边是合法的。”
  闻珏说了声“谢谢教官”,他笑着说:“在学校时周围很多人有抽这个的习惯,但我不感兴趣,也不会碰。”
  “你还在上学,在哪里读书?”
  “美利坚。”
  宋恩唇角抿直,又问他:“具体是在哪里?”
  他说:“加州。”
  虽然是宁嘉青先提起的,在他简单地说了说之后,对方似乎并不感兴趣。
  车又行驶了十多分钟,就在宋恩以为话题已经结束,听见宁嘉青问:“后来呢?”
  “……后来?”
  宁嘉青摘下墨镜,别在胸前,“营期结束后,你们没再见过面?”
  宋恩摇了摇头,“见过两三次,当时我拜托了闻先生一件事。”
  宁嘉青微挑眉,从后视镜里看向他,“一件事?”
  “帮忙寻找我的弟弟,二十年前,他在美国加州失踪。”
  宋恩的弟弟是母亲与继父所生,在他十岁时继父死于血癌,母亲没多久也离开人世。
  两兄弟相依为命。
  弟弟的梦想是摇滚贝斯乐手,痴迷于皇后乐队,偶像是乐队主唱。
  他音乐天赋极佳,从中学开始组乐队,拿过大大小小的奖,在附近的府颇有人气。后来被经纪公司相中,签约并许诺送去音乐学院深造。
  那天以后,弟弟再也没能回来。
  宋恩清晰记得弟弟临走时在机场向他告别,灿烂地笑着说等出名挣了钱把他也接过去。
  后来他在梦中一次一次拉住登机口处那个单薄身影,告诉他:“不要去。”却无法开口。
  车内安静须臾,宁嘉青问:“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宋恩低声道:“阿暹。”
  “好,很好,请坚持住……”
  随着康复训练师的指示,闻珏缠着厚厚绷带的双手,紧握着两侧的扶杆。
  因用力双臂肌肉绷紧,血管隆起,虽然呈“站立”姿态,完全依靠上肢用力,实际软趴趴的腰没有一点感觉。
  倒计时结束后,闻珏坐回轮椅,接过递来的毛巾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训练师照常鼓励他,“比以前好些了,站起来还是有希望的。”
  闻珏忍俊不禁,“脊髓损伤导致的截瘫,康复的概率为百分之一,而这百分之一也是医生给的尊严。”
  训练师哑口无言,表情尴尬。
  “在这个康复中心,又或者任意一所。患者痊愈或者好转的比重数据,您应该比我清楚。明知道恢复的概率渺茫,还是承受着痛苦一次一次训练,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不想放弃,心里还是希望能站起来。”
  闻言,闻珏失笑。
  他抬眼,看着墙上那抹鲜红的横幅:不要放弃走路。
  “是为了演好‘残疾人’这个角色,生活已经不能自理,如果连精神思想也是,会让周围的人失望。”
  通过透明玻璃墙,他伸手指向对面一位正在努力训练、脸憋得通红的姑娘,说:“你看,旁边她的妈妈有多激动和高兴。”
  “可是……”
  训练师刚想反驳什么,闻珏已经把毛巾叠好放在一旁,“老师,请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