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记得这个案子,当初你在任时就在着手吧?”
  他应声,“仅过了半年就放弃了,推进难度太大。”
  泰缅接壤的中南半岛狭长地带,往北是盛产罂粟的金三角地区,往南则是克拉地峡运河。
  其中重要海峡港口,被当地势力掌控。如果能够拿到通行代理权,运输货物量可扩大至六倍,航程至少缩短一千三百公里,所产生的经济效益蔚为可观,同时也为相关政府的管控带来便利。
  利商利民利政,是一个企业百年兴旺的不变之本。宁远集团百周年庆在即,如果真能按预期拿到代理权。对于宁家来说,预期博得无法撼动的地位,连政界都得看其眼色。
  “据说这次案子重启,是你小舅子亲自提出来的,承诺给他三个月时间。”
  咖啡的热气氤氲而上,透明镜片上结了层雾。陆炡摘下金边眼镜,用棉布擦拭着,似笑非笑地说:“三个月后,大会闭幕。党派换举,成员重组。你老婆将当选符合呼声的首位女性大臣,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长姐事业如今日中天,而宁嘉青的出身一直被宁家其他人诟病,所以急哄哄重启本案也是情有可原。不过……”他重新戴好眼镜,窄长的手推了下镜架,镜片后的眼睛眼尾狭长,“不过这么短时间内到底能不能成,还有待商榷。”
  对于听到这个消息的闻珏,脸上却未有太多表情,甚至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没什么想问的?”
  “有。”闻珏抬眼,扫过他放在吧台上的黑色公文包,包上的检徽反射出冷酷的光芒,“如若确有此事,我早晚会知道。还需劳烦检察长耗费将近两个小时,特意从检察署过来告诉我?”
  他声音低了些,“说吧,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陆炡脸上没了笑,他盯着闻珏片刻,随后打开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份封着pvc塑膜的文件,移到对方面前。
  一份英文死亡证明,右上角贴着一张两寸照片。
  死亡日期为四年前的十一月二十四日,名字为david,性别男,死因为由艾滋病(aids)引起的细菌感染。
  照片中的男人,半长黑发,深眼窝,尖下颌。面色苍白,眼下呈乌青色,看状态罹患病痛已久。憔悴萎靡的模样,掩不住精致优越的混血相貌。
  闻珏垂眼,静静地看着这种照片。尔后缓缓抬手,指腹轻轻地摩挲着相片里男人的脸。
  “你我都清楚,上面的名字是假的,他的真名是——”
  “阿暹。”闻珏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湖面。
  困在轮椅上的闻珏,这几年身体瘦削得看不出以前的模样。以前在美国读书时,他曾是学校橄榄球俱乐部的主力成员。
  “四年前阿暹死在费耶特街的一所公寓里,被邻居发现报了警……而他去世的那一天。”
  陆炡双手撑在吧台桌面上逼近他,眼睛泛红。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十一月二十四日,恰巧是你出车祸的那天。”
  “那场差点要了你命的车祸……究竟是不是单纯的意外,你告诉我。”
  而闻珏的视线,始终在那张照片上。垂着的睫毛,遮着情绪。
  他对陆炡的问题置若罔闻,只是问:“阿暹的遗体,葬在了哪里?”
  陆炡一哑,咬肌动了动,“……他无亲无故,分文没有,谁会给他买墓地,火化后骨灰撒在了医院后的野湖里。”
  闻言,闻珏安静须臾,轻声说:“也好,他本该自由。”
  重启中南半岛海峡代理权一案,很快在政商两界传开。
  宁嘉青是私生子这件事,是公开的秘密。能被宁江认回,并不是上演父子情深的狗血戏码。对于被封建思想蛀蚀的宁家来说,但凡宁甯是长子而不是长姐,宁嘉青都不会姓宁。
  然而宁甯足够争气,有望担任第一任女性大臣,以现在的地位任谁做事都得看她三分脸色。所以外面都在传宁嘉青是狗急跳墙、投卵击石,竟然想短短几个月拿下代理权压长姐一头上位。
  不管外界口耳相传,宁嘉青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月底前启程。
  走之前,韦京年将餐厅定在海边,单独为宁嘉青践行。
  韦京年近一个月都在国外出差谈生意,这也是回国后第一次见宁嘉青。
  一来,便注意到他脖子里的项链没有了。自从大学时和宁嘉青认识以来,韦京年未曾看他摘过一次。
  他亲自给宁嘉青斟满酒,“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能帮的,尽可能帮你,若有什么突发状况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宁嘉青穿着件纯黑的衬衫,冷白的皮肤得几乎病态,眉眼间的阴翳却很重。举起酒杯,向下移了几公分,才碰了下韦京年的杯子。
  “和我客气什么,你能拿到代理权对我也是好事。”
  宁嘉青喝了口红酒,喉结滚动将酒液送入胃中,酒精舒缓神经,近日一直抻着的那根筋松快不少。
  放下酒杯时,听见韦京年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想问我为什么突然做此决定?”
  宁嘉青低眼看着荡起涟漪的红酒液面,告诉他:“曾经有个人对我说,不必执着眼前成绩,要懂得取舍。取舍之间选择‘舍’,比‘取’要重要。”
  对他说此话的人是谁,两人之间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