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黑色的轿车在一处民宅前停了下来。
  这里是位在某条小巷里面的住宅区,整体的屋龄不算太老,只是在清一色的透天建筑群之中,这户有着一小片庭院的平房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褚唯帆看了看车窗外,又看了看驾驶,最后只解开安全带,并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再不下车我就用踹的了。」见隔壁座位上的人迟迟没有动作,傅语承便横过身要去拉副驾驶座的内把手,没想到对方先一步拦住他,还一把将他压回原位。
  「没想到你这么性急啊。」也不顾车内不大充裕的活动空间,褚唯帆硬是挤到驾驶的座椅上,捧住那张只是微微挑眉但未见动摇的帅脸,「乾脆直接在车上做怎么样?」
  「在这之前,先容许我问个问题。」傅语承顺势搂住那具往自己贴过来的身体,直视那双棕色的眼睛,「你,看得到,对吧?」
  几乎是用肯定的语气说出来的问句让褚唯帆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藏好情绪,稀松平常地耸耸肩,「废话,你看我像盲人吗。」
  「虽然可以理解你为什么要装傻,但这种不会阅读空气的性格确实跟瞎了没什么两样。」傅语承不以为忤地勾起唇角,「你刚刚看到了吧,所以你才不想下车。」
  对方细微的表情变化以及突然的挑逗都是线索,这对心里已经有个底的人来说就是最佳的佐证。
  「哈哈,老师你何必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呢,明明只要闭上嘴巴就可以很舒服的说。」褚唯帆笑着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打算继续扮演放荡男大生的角色了,挪回副驾后两手一摊,「有个穿着长裙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落地窗前面,可是一眨眼就不见了,给我的感觉不是很好,请问民俗文化刊物的编辑先生,你载我到一个大白天就闹鬼的地方,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在车上的时候他就偷偷做过功课了,这个自称是代课老师的人任职于出版社,同时也是年纪轻轻就斩获不少奖项的新锐摄影师。那间出版社发行的月刊以各地的风土民情为主轴,延伸出史地探讨、休间旅游、甚至是超自然领域的内容,结合前面问句形式的肯定句,他得出一个结论——这位代课老师并不是真的想跟他做点什么,而是想利用他「看得到」这件事来做点什么。
  「我不晓得你是怎么查到我的事情的,如果你是要打一些奇奇怪怪的算盘,那我只能跟你说,你找错人了。」褚唯帆拎起背包,侧身就准备开门下车。
  学分是很重要没错,要是做了就能换到出席分数,那以他的行事准则来衡量,即便要承担一定的风险,他也会拋弃理智和那个人演一段色色的对手戏,但是唯独自己的眼睛,他不愿意被这般利用。
  对他来说,那是远比学分和形象更要紧的事物。
  「要是我有选择,我也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褚唯帆按在车门上的手停顿了下。
  「只要解决这件事,我跟你之间就不会再有瓜葛了。」
  他的手腕被用力拉住,即便只闻其声,他也能想像得到那个人严肃认真的神情。
  他听得出来,那个人的语气没有半分的插科打諢,无奈是发自内心的,并非是要博取他的信任才使用的话术,而隐约的急切也不像是为了一己私利,难道是他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吗......虽然脑中存疑的想法让他没办法马上放下戒心,但是他也很清楚,自己没有办法狠下心来无视对方求助的声音。
  抿了抿唇,褚唯帆有些僵硬地回过头,「......你不会叫我去製造效果吧,像是去感应什么灵异现象好用我的reaction来当素材之类的。」
  面对这样的质疑,傅语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会把你的能力用在这么无聊的地方。」
  斩钉截铁的态度让褚唯帆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如何回应,他撇头一咳,重新摆好谈判该有的姿态,「如果我答应帮你,除了给我出席成绩,你能保证不会洩露出去吗?」
  「洩露?你是指眼睛的部分呢,还是某人喝得烂醉把我压在床上接着自己坐上来的约炮事件?」傅语承一改先前的郑重态度,似笑非笑地凑近大男孩,有如在询问樵夫掉的是金斧头还是银斧头的湖中女神一般,「那个晚上真的很精彩啊,谁能想到王子殿下的骑术居然这么的......」
  褚唯帆惊慌失措地摀住那张即将道出可怕的详细描述的嘴巴,和暂时屏蔽自我的演戏模式不同,那是他从未对他人展现过的一面,他也不知道那一晚的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他只知道那会对他经营的人设带来毁天灭地的浩劫,他完全不想听到被自己吃掉的人绘声绘影地说书,此刻的他禁不起这样的精神摧残。
  「女孩子们公认的模范男友其实还有这样的一面,你说,要是大家知道了会怎么想呢?」将堵在嘴上的手拉开后,傅语承收起玩笑的神情,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只要你协助我,我就会给你出席分数,那些事情我也保证绝对不会外传,如何?」
  在看出傅语承不是抱着草率的心态找上自己时,褚唯帆就晓得自己多半是拒绝不了了,而且他也实在是没有多少底气一口回绝,毕竟那晚理亏的是他,如今怕王子被黑成大海王的也是他,再者,他对这个能查到自己的私事的人其实还是有一釐米的兴趣的,勉为其难地沦落到权力关係的底层他还扛得住,「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能答应啦,你最好说话算话,不然你就算跑到世界尽头我也会把你找出来报復你的。」
  「哇,好可怕。」
  简短的棒读一点诚意都没有,倒是颇有几分调侃的意味,那道居高临下的戏謔眼神完全就是站在金字塔最顶端的压榨者的标配。
  褚唯帆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要不是因为怕自己的一拳会把学分给打飞,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往那张莫名欠揍的脸上来一下。
  「既然达成共识了,你也该来贡献劳力了吧。」
  跟着下车后,褚唯帆见傅语承熟门熟路地推开铁栏往大门走去,忍不住问道:「这真的是你家?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凶宅?」
  「辜负了你的期待真是抱歉。」傅语承领着似乎对房子本身有什么误解的客人进屋,脱下外套塞给对方后便自己到厨房张罗茶水。
  把大衣披到客厅沙发的椅背上,褚唯帆看着满地的文件书籍,忍不住抽了嘴角,本来是个採光良好的雅緻空间,这下不像案发现场,倒像是资源回收厂了。
  「你的第一项工作来了,帮我整理客厅。」
  听见如此理所当然的要求,正在帮自己腾出一个空位的褚唯帆也只能忍气吞声了,就当作是在新手村练等的初阶任务吧,这都是成长必经的道路。
  拿着两个马克杯来到客厅,傅语承很自然地坐到刚被整理好的沙发上,无视某人的白眼,逕自喝起热茶,「我的资料快被你捏烂了。」
  「不好意思,一个不小心太用力了。」褚唯帆直接席地而坐,一点歉意也没有地把手上的a4纸拍到一边,顺手接过屋主推到自己面前的杯子,「所以我们要来谈谈主线任务了吗?」
  「你还真是积极。」傅语承微笑了下,随后从矮桌的夹层里抽出了几个资料夹,「给你十五分鐘阅读文本。」
  「什么东西啊......」褚唯帆嘀咕着翻了下颇有厚度的纸张,在看到「榕林村百年许愿树」的字样后,他微微瞠大了双眼,之后也不用人家提醒时间限制,便用最快的阅读速度把那几份资料全看完了。
  将大男孩的态度转变全看在眼里,傅语承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一旁,直到对方放下最后一个文件夹。
  褚唯帆碰了下马克杯,冷掉的茶汤少了几分让人想要去啜饮的吸引力,他抬头对上那道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彻底褪去了勉强维持的客套,「你到底想要干嘛?」
  傅语承慢条斯理地将那些书面档案重新收整好。
  「我说过了,我需要你的协助。」
  破裂的清脆声响彷彿是在附和青年的话语,搁置在桌上的马克杯应声攀上不规则的裂纹,最后像是凋零的花瓣一样崩散开来,陶瓷碎片躺在氾滥的深色液体中,一旁的纸张也不能倖免,不可抗的毛细现象使其一点一点地染上了污渍,方才被大男孩堆放成一叠的文件再次四散各处,明明是没有对流的室内却彷彿颱风过境似的,又回到最一开始的凌乱样貌。
  「你家的杯子好像有点劣质喔。」褚唯帆眨眨眼,貌似惊讶地掩嘴说道。
  ky的发言让傅语承花了几秒克制拳头,「除了劣质的杯子,你有没有看到别的什么?」
  「如果你是要问那个明显已故的女性,那我只能回答没有了。」当然不会只注意到自爆的杯子,褚唯帆在第一时间就把整个客厅都扫视过一轮了,虽然没发现可疑的影子,但他可以肯定刚刚一定有什么外来的东西在这里,而且多半就是那道只有一面之缘的诡异身影。
  从残留的古怪气息来看,这不仅仅是路过打招呼这么简单,他第一个想到的可能性是屋主做人太失败了所以被找碴,可是在屋子里面捣乱除了造成困扰以外并没有带来实质的伤害,他不觉得怀着恶意的傢伙会选择活人以外的目标,这样的话就剩下一种解释了。
  这是对方留下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