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俞景喝了一口咖啡,回到桌子边,拿起叉子吃了一口甜品,味道很不错。
  他在大理已经待了差不多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里,他跟陈淮谁也没有联系过谁。
  他把自己的日程安排的并不满,但却足够消磨时间,只会在入睡前的几分钟,想起远在边境线上的人。
  闭眼前,总要惦记着把手机充好电,为的是什么,其实自己也不知道。算不上望梅止渴,因为毕竟他的梅子总会回来。
  店里的人逐渐多起来。
  俞景穿上外套,坐在竹椅上,手机页面仍旧停留在买车票那一页。
  陈淮不在,他总要把这次旅行进行到底。
  俞景往下滑了滑,订了第二天去丽江的高铁。
  吹了半个小时的风,他昏昏欲睡,起身打算回民宿里睡一觉。
  前台小哥也受不住这天气,一只手撑着头,额头时不时点在桌面上。俞景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刷开房门。
  里头很整洁,因为俞景用完东西喜欢把它们归还原位。
  他仰面躺在床上,目光停留在白色的天花板上,有点疲倦。
  陈淮走的时候给他留了一件厚外套,怕晚上突然降温。外套此刻就挂在衣架上,衣摆垂在空中,微微晃荡。
  俞景转身,伸手把它扯下来,慢慢抱进怀里。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闻到上面淡淡的皂角清香。
  手机铃声是什么时候响起的,他并不知道。模模糊糊睁眼时,发现天已经黑了。
  上面有十三个未接来电,都来自于徐州。
  俞景起身,先去洗了一把脸,人稍微清醒后,才给徐州回拨过去。
  那头是一阵急促的呼吸声:“沈嘉出事了你知道吗?”
  俞景愣了一下,听见那头徐州说:“他们的任务失败了,沈嘉被打断了腿,身上还中了弹,现在在icu躺着。要不是老刘给我打电话,我还不知道。”徐州那边有飞机起飞时的轰鸣声:“我刚下飞机,他们在哪家医院?房门号是多少?”
  俞景:“……”
  漫长的沉默中,徐州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他放轻声音问:“你在哪?”
  俞景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导致他根本思考不了徐州那些话里的内容,只能问一句答一句:“大理。”
  徐州那边隔了几秒钟:“陈淮呢?”
  俞景:“我不知道,他说他去执行任务。”
  徐州说:“老刘没跟你说?”
  俞景:“没有。”
  两个人隔着屏幕,都猜到了些什么,但都没说。
  徐州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手里只提了一个公文包,上次俞景受伤,他也是这样,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就匆忙跑来了。
  这一刻他才明白,受伤的消息,对等待的人来说,是件好事。因为那至少说明,人还活着。
  俞景的声音听起来仍旧冷静,他问徐州:“老刘只说了沈嘉是吗?”
  徐州那边嗯了一声。
  俞景点头说好,然后挂断电话。
  手机仍旧在响,也依旧是徐州。
  他没再接,伸手摁了关机键。
  房间黑暗空旷,没人开灯。
  俞景的身影在床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外头有人声响起,那是旅人准备外出觅食。
  他缓缓起身,往露台走。
  依旧什么都没想。
  活了这么多年,他的脑细胞好像在这一瞬间全部罢工,理智连同思考一起消失,他没能从中判断出陈淮的消息。
  也可能是,不敢。
  露台上摆放了很多多肉,其中一盆是他买的,很小,孤零零一朵,在花盆里养着。
  也许是夜晚刮了风,花盆连着多肉摔在地上,泥土连同多肉粘连一片,在角落里奄奄一息。
  俞景没捡起来。
  他看了半响,莫名想起来陈淮站在吉普车前抽烟的样子。
  火光明灭,他的脸就隐在明暗之间,挺拔的鼻梁,五官如同雕塑。嘴唇张合,吐出的白雾顷刻笼罩着他,神秘又矜贵。
  他分明,是京都的一阵风雨。
  将他吸引在这雨雾之中,从此再也走不出来。
  俞景转身,去了那家小酒馆。
  酒保依旧是有两个梨涡的青年,他认出了俞景,这次却不再贸然上前。
  他的同伴过来,问俞景想喝点什么。
  俞景坐在角落,甚至没有抬起目光:“苍山雪。”
  酒保看他一眼:“这位客人,苍山雪的前调……”
  俞景点头:“我知道。”
  于是桌子上有了一杯苍山雪。
  俞景喝了一口,在苦涩的前调中想着,也不是很苦。随即这份苦从舌尖弥漫到口腔内部,再到喉咙,到心脏,他开始觉得自己浸在一片苦水中。
  可是陈淮,那天喝的很平静。
  俞景恍惚中,又想起那天的情景。追逐着自己的回忆,他脑子开始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舒缓的民谣声中,有人始终看着他,即使恨不得立刻离开,也耐着性子等他听完。清亮的月光下,有人稳稳背起他,一步步走出这硌脚的青石路。漫长的一路,陈淮又是否跟他说出过心底的爱意。
  迟来的感受如同绕着树根生长的藤蔓,一点点盘踞,一寸寸占领,最后大树轰然倒塌。
  俞景在醉意中张开唇,想要叫出那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