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桥 第102节
  开始本来是不想过去问的,但瞧着她一点力气都没有的模样,又见她一整晚都没再折回餐厅,怕她真是难受得很了,要出事,走过去试探着摸了下她的额头。
  没想到刚碰到她,她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吓了一跳,手往回缩,停滞在半空,这样看着她,神色晦暗不明。
  罗意璇紧紧地抓着被角,满头的汗,趁着这会儿小腹疼痛的间隙,努力撑起身,思量了一下,慎重开口,“你是来,跟我说离婚的嘛?”
  第71章 阴谋
  谈裕坐在她床边,尽管她的声音很小,他还是听得很清楚。
  他皱了皱眉,这一次,并没有很快否定,而是陷入了沉默。
  关于离婚这件事,讲句真心话,那一晚在见过谈敬斌回去的路上,他真的想过。
  去渝林的这些天,他也始终没有放弃过这个念头。
  如果她真的这辈子都无法爱上他,那把她强留在身边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是互相伤害罢了,不如还她自由,也放过自己。
  谈裕的片刻迟疑,被罗意璇捕捉到,她知道,他或许真的动了这样的心思。
  这一刻,要比想象和预料之中,更难过一点。就像是温热的心,破开了一个小口,隐隐地在痛。
  “是因为之前我为谈敬斌说情的事吗?”
  谈裕并不回答,原来她也知道,他会为这件事感到痛心和难过。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又要提出来。
  无非是因为,在让他难过和想让他放过谈敬斌之间,选择了后者。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结果都是,她选择了后者。
  其实她根本不是不懂,她是什么都知道,却偏偏又什么都做了。
  “我可以放过他,但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京城了,你也永远不会再见到他。”谈裕抬眼看着她,口气很冷,但说出口的话,明明白白,是应下她之前要他放过谈敬斌的要求。
  “本来这件事结束,我就没有想要再见他。”罗意璇诚心开口,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解释得略显苍白,“我知道,那是我的事,用你的利益来还人情,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
  他们之间,好像永远差了那么一步。不管什么原因,什么境况。
  或早或晚,永远都在让彼此难过和失望。
  谈裕听着,其实心里的起伏已经不太大了。
  在那一晚之前,他或许还有期待,或许还有热情,哪怕已经失望了很多次,哪怕他已经感到疲惫。
  但那一晚,坐在回京郊的车里,那种心碎的痛苦和感受,实在是太过深刻了,他只觉得心化成了无数的碎片飘散在那个雨夜里,再也再也寻不回来。
  只是,离婚这两字,他没有勇气说出口,也不敢。
  他怕后悔,怕失去得彻底,他更难承受。
  “离婚的事,我没有想好。”谈裕说得直接,目光看向某处,心平气和得像是在说一件如此稀松平常的事,却字字都落在了罗意璇的心上。
  大多时候,他都是嘴上不让她,剑拔弩张针锋相对也是常态。
  却从来没有如此,平静得好像没有脾气过。
  罗意璇有点慌,下意识攥着被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却依然强装镇定。
  “那你没考虑好,我们就还是夫妻,既然是夫妻,你就不可以带其他女人回家。”
  谈裕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话,平静的面容下突然浮现了一抹笑意,戏谑地看向她一脸执拗的模样。
  这时候,她反倒是留恋起谈少夫人这个角色了。
  “你以前,不是说叫我找好下家,就直接告诉你吗?你不是老说自己可以腾位置吗?”
  罗意琦被他这话堵得哑口无言,愣住,回过神,嘴上是绝不会让步的。
  “我反悔了,不行吗?我现在不想腾位置了,不行吗?”
  卸掉了妆面,没有了其他外物的加持,但她照旧是口气傲人,看着谈裕的时候,微微抬着下巴。
  真是搞不明白,她是在解释,是在哄人,还是在宣示主权,又或者是耍无赖?
  谈裕被她这副情态惹得没了脾气,也不反驳她,只随口说了句,“安宁过几天就会走,但这几天,要住在这。”
  “为什么?”罗意璇不满意,固执地重复,对这个回答不接受。
  “不为什么。”
  谈裕也不再多说,留下这句话,起身,去了浴室。
  赌气不想解释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这件事,他不想让罗意璇也卷进来。她多知道一分,便多一分风险。
  如果他的计划顺利,安宁并不需要在顺园待太久,但若是不顺,或许会闹得很难看。
  他和何月琼之间,也是时候清算旧账了。不是要她不好过,是要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热水滑过皮肤,过往的许多回忆交叠着涌上来,谈裕扶着墙壁,迷惘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脑子里又闪过刚刚她说的话。
  还是夫妻......
  时至今日,他听这四个字,竟然还是会心动。
  在渝林待了这些天,他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要做怎样的决定。既舍不得,也没有任何办法,既想要这样放了她,还她自由,又不能再重新接受没有她的生活。
  沉重地叹了口气,他关掉了淋浴的水龙头,吹干头发披着睡袍出来的时候,罗意璇没在卧室。
  本不想寻她,但想起她刚刚一脸苍白,还是不放心。
  出了卧室,果然看见她蹲在柜子边的空地上,半天都没起来。
  “你怎么了?”谈裕有些慌,赶紧过去,蹲在她身边。
  “肚子......肚子疼。”
  罗意璇见谈裕还肯过来关心她,那种痛感一下子被放大,原本感觉还是能忍受的,只是要缓一缓,但一见到他过来,即刻就觉得一秒也忍不了,委屈地红了眼,看着他。
  止疼药原本是不应该多吃的,但刚刚她实在是撑不住了,想着一会儿又要休息了,她翻来覆去肯定睡不着,谈裕也睡不着,就勉强爬起来又吃了两片。
  谁承想,走到这边,刚放下水,就疼得厉害,她只能蹲下来缓缓,正巧被谈裕撞到。
  这药是做什么的,谈裕再清楚不过,牌子还是他特意问了医生选的,副作用会小一点,见效也会快一点。
  只是他记得的日子,不是这几天,所以始料未及,没往这方面想。
  谈裕皱了皱眉,将她扶起来,到底还是不忍心,心疼她受苦,将她抱起来,带回了卧室放回温暖的床上,然后转身去抽屉找了个暖宝宝。
  以前,他完全都不知道这种东西,只知道固执地买一包又一包草莓熊创口贴。但谁叫罗意璇不是个省心的,身体底子弱,三天两头的生病,痛经还那么严重,他现在是面对一般突然情况,都能游刃有余地处理。
  拆掉了包装,他掀开被子,将那片暖宝宝贴在了她的小腹上,贴好正准备挪开手,本来是想去给她倒杯热水,却一下子被她按住,不允许抽离。
  她委屈得看着他,因为承受着疼痛,所以好看的眉眼皱在一起,像是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谈裕的手间一片温热,被她的目光烫到,心也跟着化了。
  他叹了口气,低下头,像是比她还要挣扎一样。
  “放开,我去帮你倒水。”
  她还是不松开。
  “躺下,一会儿过来给你揉。”
  听到他这样说,罗意璇才放开手。
  熄了灯,他们久违地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谈裕侧过身,将她圈在怀里,然后摸着她小腹,一下一下,轻轻地揉着。动作也不敢放得太重,怕她承受不了。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这样的时候,手法是那么生疏,碰到她里面穿着底裤,还会一下子起了反应,现在早已习惯。
  她乖乖地躺在他的臂弯里,努力想要靠得近一些,在感受到他气息的那一刻,停下来,终于肯放下心。
  他的手掌向来是暖的,她疼得难受,开始还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搅动。他心疼地挽住她的发丝,心乱如麻。
  直至,止疼药终于开始起效,小腹和腰间的酸胀也被他揉得驱散了不少,她才有觉得舒服了许多,像是只乖巧的小猫咪一样,抱着他,有了困意。
  和过去的许多个日夜一样,他们相拥而眠的次数多了,即便是隔了这么久不曾靠近,拥抱在一起,还是能轻易地找到舒服的姿势然后很快进入角色,自然而然地温柔。
  先睡着的,永远是罗意璇。
  因为只有她睡着了,确定她不会像之前在京郊时一样晕死过去,谈裕才会松开手,才能放心入睡,但也睡不踏实,她轻轻动一下,他就会醒。
  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匀称,谈裕刚准备抽回手,合上眼,她在梦中呢喃了两声。
  开始他听得不太真切,贴近,才勉强听清她的耳语。
  “谈裕,不离婚......不离婚好不好......”
  听清她话的那一刻,他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皱眉。
  他是真的不懂她......
  亲手击碎了他的心,现在又心疼地捡起那些碎片。
  他抱着她,只有叹气。
  手从她的小腹游移到背,又将手指插入她的发间,克制不住地将她紧紧抱住,像是要把她融入自己的身体一般,强势又霸道。
  “绾绾......”
  他总是爱在睡去之后,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的小名。
  以前,他还是无人问津的私生子的时候,从不敢如此,现在叫出口,弥补得彻底,像是解瘾一般。
  耳鬓厮磨的交缠,他无奈地开口。
  “你到底爱不爱我?爱不爱我?”
  他又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他生日时,她的回答。
  她说不要问她这种问题,人和人之间有过一些瞬间就已经是足够。
  真的足够了吗?他也时常问自己。
  或许真的足够了吧。
  如果真的足够,那么他希望在晚樱花盛开的那个春天时就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