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偶意向调查表 第22节
  第17章 哭泣
  “十五年前,第二十三区的环境忽然恶化。这里主要的农作物是水稻,但在那一年,长达八个月没有下雨,土壤干裂,使蝗虫的卵安全越冬;干旱和水资源的匮乏则导致青蛙和蟾蜍等蝗虫天敌大批量死亡,进一步加剧飞蝗泛滥,”辛蓝说,他还没有完全适应刚植入眼球的新芯片,他的眼睛缓慢地从蓝渡到红,又渐渐地自红褪成蓝,“食物短缺,外加那几年的荒废区战争波动,切断了一部分资源供应。当时负责二十三区的区政府部门贪污受贿,私吞了大量的补助金,进一步导致二十三区的大量人民外逃。”
  门窗紧掩的房间内,辛蓝的眼睛压抑着暗红的光。
  “当时你我都见过那种惨状,”辛蓝微笑,“洛林,手无寸铁的人类在一无所有的荒废区中跋涉,不仅要提防会被机械人捉走,还要注意不被同胞抢劫。根据统计,共计六万四千八百二十九名成年人从二十三区出逃,而顺利被其他区接受的人,加上未成年孩童和婴儿,也不足三千名。”
  ——就这“不足三千名”人民,也在每个区的紧急庇护所住了两个月,抽血化验、验明身份,确定血样没有问题后,才安排住所,有序接收。
  洛林一闭眼,就能嗅到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
  被机械绞断的身体,血淋淋看着他的眼睛,荒废区中的野兽分食人类的尸体。
  “第二十三区的医疗条件不如第一区,我联网调出她自出生以来所有的血液报告,发现她在第二十区时留存的报告不过两份,一份是诞生之日的脐带血检测,另一份则是四岁那年的入园体检,”辛蓝说,“只有这两份检测报告的医生落款不是’郁墨’。”
  “这很正常,”洛林说,“她离开第二十三区时才五岁,况且,你也说了,医疗条件不足。”
  “那就说她来到一区后的检测报告,”辛蓝将一叠复印件递给他,“从她刚跟随父母被一区接受后,一直到现在,不到十五年,共计三十一份血样报告,落款人都是’郁墨’。”
  “艾薇到一区的时候,郁墨不足十五岁,”洛林翻看那复制的检测报告,“笔迹不同——有之前’郁墨’的信息么?”
  “有,是个被同事评价为’慈祥’的老医生,在研究仿生人的机构中工作,”辛蓝说,“年轻的’郁墨’正式工作的那一年,年迈’郁墨’突发心脏衰竭死亡,享年六十七岁。”
  洛林一顿:“dna比对结果呢?”
  “不吻合,”辛蓝说,“年迈的’郁墨’是a级,从未离开过一区,和年轻’郁墨’没有任何交集。”
  洛林将报告放在桌上,凝视辛蓝。
  “这绝不是巧合,”辛蓝说,红色的瞳色慢慢变成温柔寂静的蓝,他已经快速通过植入芯片查到想要的结果,“郁墨的父母死于同样的心脏衰竭——而艾薇的血液也有异常,她当初送去匹配的血液样本,我重新做了匹配——样本显示,她的血液和将近二十分之一的男性适配度为百分之六十——只考虑血液,原始的dna匹配,你也可以理解为,性吸引力——将近二十分之一的男性都乐意与她交往,当然,这点不算特殊,男性在两性关系上的道德向来低下,全世界有将近十分之一的女性和她一样,具备这种吸引力。”
  单纯基于血液样本的匹配检测,就像基因中所携带的吸引力,有些人会天然地被一部分人的荷尔蒙所吸引,这种下意识的选择就像人类骨子中未褪的兽性。
  洛林没什么表情:“继续。”
  “和她匹配度在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男性有三千六百二十七名,”辛蓝严格地说,“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有一千二百一十名,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有九百三十六名——”
  洛林打断他:“百分百匹配度呢?”
  辛蓝回答:“一名。”
  很好。
  洛林不需要继续问那个人的信息了。
  “这个概率很低,”辛蓝报着数据,“和她一样具备高适配度的人类,还有两千名;但这两千人中,只有一名男性和她一样,天然对大量异性具备着高吸引力……”
  洛林直接问:“谁?”
  辛蓝扶了扶眼镜,严谨地说:“郁墨。”
  但郁墨和艾薇的匹配度为零。
  就连亲兄妹的比对结果都比他们高。
  “你的表述会让我感觉这个地球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类,”洛林说,“照这个说法,去年应该有很多女性和郁墨的匹配度在百分之九十以上——为什么他没有和她们交往?”
  “哦,”辛蓝翻了翻回馈表,“郁墨说他恋尸,把人都吓跑了。”
  洛林:“……”
  好了,剩下的不用再问了。
  “今年呢?”洛林问,“今年他没有填写么?”
  “没有,”辛蓝耸肩,“他请政府人员尊重他那些无伤大雅的癖好。”
  洛林什么都没说,他有些疲倦,侧身,看到屏幕上一个又一个名字亮起。
  那寓意着,这些学生收集起了任务用品,成绩合格。
  艾薇和松旭原本应该是第一和第二,他俩最先找齐自己的东西;洛林早就从实践中看到艾薇出色的方向感和辨别能力,她拿第一,丝毫不奇怪。
  但,松旭因为在公共频道大吵大闹而被扣除十分,目前名次跌到了第十二名。
  不过他看起来好像并不在乎。
  头脑简单真容易感到幸福,每天只会啊吧啊吧地开心。
  洛林起身,辛蓝提醒他:“如果你准备离婚的话,记得告诉我,我会替你准备剩余的材料;当然,这桩婚姻继续下去也没什么坏处——前提是艾薇的血样检测报告合格,你需要给我一些她的新鲜血液,我送到罗博士处化验。”
  “怎么给你?”洛林说,“直接捅她一刀?”
  “别露出这种表情嘛,”辛蓝笑,“经血也可以。”
  洛林露出“你真恶心”的眼神。
  “好啦,开个玩笑,”辛蓝说,“你肯定有办法,毕竟你现在是她最亲密的人。对了,今天不是休假么?刚好回家和她同床共枕,机会多的是,只是一点血液而已,我相信你——”
  “闭嘴,”洛林说,“我还不至于对自己的学生下手。”
  辛蓝一愣。
  “本身我就不赞同这桩婚姻,更何况她现在是我的学生,”洛林皱眉,“她比我小九岁,在我已经拿枪的时候,她还在学加减乘除算法——你知道,我之前在军队中管理那些青少年已经够疲惫了,不想在家时也要教一个叛逆期女孩。”
  他一开始参与过意见征集,建议将双方年龄差距控制在八岁之内,但这个建议并没有被政府采纳。
  洛林就没想过自己会和一个年纪差距这样大的女孩在一起。
  辛蓝想起来了,洛林得到匹配结果和艾薇信息后,第一件事就是问他,这真的是配偶匹配、不是给他分配孩子么?
  辛蓝说:“我感觉她很乖……”
  “那是你感觉,”洛林说,“她不是。”
  辛蓝正色:“洛,你当初究竟怎么填写的那份表格?”
  洛林说:“保密。”
  他低头,重新看艾薇的血液检测报告。
  她有多种隐形致病基因的携带,但现在没有一种发病;寻常这个年龄常出现的血糖等问题,她都没有出现,每一份报告都很健康。
  每一页的检测人签名,都是郁墨。
  只是笔迹不同。
  ——算起来,郁墨刚正式进入医院工作时,便开始负责了她的血液检测。
  “算起来,郁墨刚进医院工作那年,前两个月的工资全给小宝当零花钱,可把她神气坏了。”
  简朴干净的房间中,灯火通明,圆型餐桌上摆着一尾红烧鱼,一盘西兰花,一份尖椒炒鸡肉,还有一份水果沙拉,四份米饭,艾薇那份米饭堆成尖尖。
  母亲艾尔兰笑着对郁墨说:“她刚进探险队的时候,我们还很担心……幸好你也去了,还能帮我们照看。”
  郁墨温柔:“哪里,小宝她学习很好,这些天也都是小宝帮我介绍她的老师和朋友,您知道的,在人际交往关系上,小宝比我做得更好。”
  艾薇在埋头专注给朋友百合发消息。
  基地中,很多通讯都受到监管,艾薇也担心出意外,很少和百合联络。如果说,大部分好友间的聊天像浏览网站,偶尔弹跳出一个涩情广告弹窗;那么艾薇和百合的聊天就像一个盗版的涩情网站,偶尔弹出一个正常的广告。
  “小宝,”父亲舒覃斥责她,“吃饭时候不许玩手机。”
  艾薇立刻收好手机,刚好听到郁墨笑着说:“……小宝的丈夫不是也在军中工作么?探险队和军方那边也有联系——他没有和你们说吗?”
  艾尔兰摇头。
  舒覃也皱眉:“结婚后,小宝就再没见过他,唉,我就说,男人长得好看没有任何用处,除了帅一无所有。”
  艾尔兰说:“至少还有帅,有的是又丑、又一无所有。”
  艾薇弱弱举手:“但他还有钱。”
  “钱算什么,你想离婚,这些钱就不要花了,”艾尔兰叹,“算了,不提这个,吃饭,小宝。”
  舒覃唠叨:“但这样离婚也有些可惜,毕竟对方基因不错……”
  郁墨讶然:“离婚?”
  他诧异看艾薇。
  艾薇已经迅速扒完自己的米饭:“我吃饱了谢谢爸爸做这么香的饭——先回去睡啦拜。”
  一气呵成,她飞快躲回卧室,砰地一下关上门,垮起一张小脸。
  结婚即步入“丧偶式婚姻”,神秘的工具人伴侣赫克托仍旧没给她发回信。
  按照法律要求,离婚必须两个人同时递交申请,并静等三小时离婚冷静期结束,才可以拿到离婚证。
  如果一方提出的话,则需要走法院的起诉程序。
  除非她掌握了对方的出轨或家暴证据,否则,这个起诉程序最快也要三个月,才能彻底离完婚。
  对于艾薇来说,有些太久了。
  她迫切地希望对方能够配合。
  郁墨当晚住在艾薇家的次卧,艾尔兰绝不允许他一个人回那个孤零零的家中。
  次日返校时,使用了同一个浴室、同一款沐浴露的郁墨和艾薇有着相同的香柠味道。
  重新进入基地需要进行身份核实,因为涉及到精细的指纹、瞳色和身体特征检查,很多学员都在房间中排队。
  毫不意外,艾薇又在这里遇到了松锋、松旭兄弟俩。
  松锋声音沉沉,质问弟弟为什么还不填那份择偶意向表,像边牧在训哈士奇。
  看到艾薇后,松旭蓝眼睛一亮,刚举起手、还没打招呼,就被松锋啪地一巴掌打到手臂上——
  松旭停下冲过来的脚步,对艾薇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因为他才考虑离婚吗?”郁墨若有所思,“不觉得他有些碍事么?小宝?”
  “啊?不是,”艾薇说,“没有,怎么可能。”
  “我还以为你有了心上人,”郁墨微笑,“没关系,小宝,我理解你,你不用说,我什么都知道——这不是出轨。”
  “没有!”艾薇涨红了脸,“我没有,只是觉得这段婚姻很不适合我而已,没有感情的结婚和牲畜配种没有区别。”
  说完后,她看了看四周,又谨慎:“我刚刚的声音应该不大吧,郁墨?”
  “不大,”身后是洛林沉沉的声音,“牲畜配种场的人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