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出了门走出几步,发现她没有跟上来。
  程砚停下脚步, 侧身看过去,见她盯着走廊不知在看什么, 镜片下的眸光扫过她的侧脸,到底是高烧了好几天, 虽然恢复了精神,但还是瘦了些许, 短发下的小脸稍有点缺乏血色。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停在门口有些犹豫。
  程砚皱了皱眉,想到昨晚发生的事, 眉头又松开,同时周身冷冽的气质淡去不少, 他提醒道:“苏玫在休息室。”
  ……
  明明已经两个晚上没有入睡了,她现在却一点觉意也没有,如果手中这杯水换成酒, 那就很适合她现在的心情了。
  苏玫依稀能记起当初杨安对她说的话。
  “……苏茶也是因为太喜欢你了,这些小动作我都不放在心上,你怎么生那么大的气。”
  生气。
  苏玫记起自己在偶然发现苏茶那些小动作以后, 第一次对她生气了。
  她指着门口对苏茶说,“出去!”
  并让她再也不要来这里了。
  就算没有镜子,苏玫也知道当时自己的眸色肯定是冰冷的,从来没有过的冰冷。
  当时的她有着一个非常明确的念头,她需要让苏茶知道,再亲近的人之间也应该保持一点距离,每个人都有不想被别人监视的隐私,有不想被别人侵入的私人之地。
  杨安说得没错,那些剪衣服扣子和呲水的小动作根本不值得她动气,杨安于她不过是个工作之余的消遣,而苏茶是她唯一的妹妹。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但她就是借那一次机会对苏茶生气了。
  那时非常坚定的想法在昨晚苏茶躲开她的手,转而抱住程砚时动摇了,苏玫也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苏茶对她很重要,她把苏茶从小宠到大,就连成年了都不肯放手,自己照顾不了的也要拜托别人照顾。
  就是这么重要的妹妹,她因为一些现在看来并不重要的情感而亲手把她推开了,苏玫这辈子后悔的事情很少,就连当初在瑞科做的事她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她不是个赌徒,所以再给一次机会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唯独有关苏茶时,她时常后悔,后悔当初当着苏茶的面说喜欢那个漂亮的小女孩儿,后悔放手她高中三年,让她被男生拐了早恋……后悔当初指着门让她出去,后悔拜托程砚照顾她……
  门被轻轻推开了,房间里半拉着窗帘,光线不亮。
  “姐姐。”苏茶站在门口也不进来,看到窗户边站着的苏玫,“姐姐你不睡觉吗?”
  苏玫闻言望过去,“不困,一会儿睡。”见苏茶腻在门边没有进来,她想,从什么时候开始苏茶在她面前变得这么小心翼翼了。
  她太忙了,忙到根本注意不到这些变化,或者她注意到了,不过她以为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嗯……”苏茶想了想,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半天没说出来,最后,“姐姐,我要走啦,你好好休息。”
  眼见她正要关门,苏玫开口道:“你租房的钱哪里来的。”
  “爸妈给的……”苏茶顿住了动作。
  “爸妈都不知道你搬出去了,怎么会给你租房的钱。”
  “我……”苏茶在苏玫面前从来都藏不住话,她只能选择说和不说,因为说谎会被识破。
  苏玫沉默了一会儿,“你进来。”
  听言,苏茶松开门把手,慢吞吞的走了进来,不过也只离着她不远不近的距离。
  是苏玫将手中水杯放到窗台上,自己走过去,她帮她理了理睡乱了的头发,“以后缺钱用了就给我打电话,想要什么也和我说,受了欺负也别总藏在心里……”
  “嗯。”苏茶安静的看着她,任由她帮她理头发。
  “还有,苏茶你要记得,我永远是你姐姐。”
  话音一落,苏茶直接靠到了她怀里,像以前小时候那样,在她怀里闷闷道:“嗯。”她似乎眼眶有点儿红,但房间内光线很暗让人看不清楚。
  许久后。
  “姐姐,你一年后会回来吧。”
  “会的,就像这次一样,只要你需要我了,我就会回来。”
  “嗯。”
  两人心底时隔多年的隔阂在这一刻完全消散。
  ……
  车上,苏茶手里捏着自己的手机,坐在副驾驶位上心底抑制不住的紧张,尤其是在看见车拐过路口向着那个她住了四年的地方过去,内心的不安更盛,她犹豫了许久,悄悄看了眼程砚的侧脸。
  “姐夫……我住的地方在另一个方向。”苏茶在他视线扫过来的一瞬间低下了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一口气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下个路口右转有个公交车站,你把我放在那里就可以了。”
  程砚扫了眼她手里被她捏得变了形的毛绒挂件,收回视线时冷淡道:“今天回家。”
  回家,回哪里的家?
  见她堵在门口守着密码锁,程砚皱了皱眉,从她身后伸手过去点开了密码锁。
  大门金属表面反光,苏茶能看到站在她身后的程砚,他点开密码锁时也不推门,安静的站在她身后,从反光的门面上冷淡的盯着她。
  本能的心悸忐忑。
  她不知为何突然很想逃离,但在这个距离下,左边是墙,前面是门,后面是程砚,右边的楼梯还被他放在密码锁上的手挡住了。
  她这段时间离开他太久了,久到她都忘了自己对他的惧怕,或者说是被她自己的记忆欺骗了,虚弱得病时想起的全是他照顾她时的好……
  忘了他的可怕之处。
  “不进去吗?”
  一如既往冷淡的语气。
  他给她留的,只有推门进去的路……
  第44章 第44杯茶 不是你的原因。
  她的房间还是她离开时的那样, 不过变得整洁了许多,她以前是不叠被子的,一看到床上整齐叠好的被子, 规矩摆放的抱枕,被单连一丝褶皱都没有……苏茶很清楚这是谁整理的。
  以前的程砚从来不会踏入她的房间,就算她在学校两个月没有回来, 他也不会往她房间多看一眼。
  苏茶有一点焦虑,有一点不安。
  似乎是感受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在被人以一种强势的不容拒绝的方式慢慢侵占。
  她本能的有些抗拒, 不敢走进去,觉得这个房间这把门锁再也给不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她的犹豫和踟蹰在程砚眼里就像趴在猎人陷阱边上的小兽战战兢兢的状态, 程砚不管做什么都很有耐心,他收回视线, 站在厨房安静的泡了杯咖啡,另外往玻璃杯里兑了杯温水。
  热水蒸腾, 镜片上也跟着起了雾气,他单手取下眼镜放在一边, 冷淡的扫了眼还腻在那里的苏茶。
  “过来,睡前先喝杯热水。”
  他的嗓音永远都带着命令的意味,散发冷气又不容别人拒绝。
  看到那杯水, 明明不觉得渴的苏茶突然想喝水了,她看了眼安静盯着她的程砚, 他的眼镜不知什么时候取了下来,没有镜片遮挡的黑眸清冷深邃,视线好似能穿透人心。
  苏茶不喜欢这种感觉, 一直都不喜欢。
  她更喜欢以前那个总皱眉冷淡看着她,对她性格不喜但出于责任心又不得不照顾她的姐夫,就算和他相处着有些许拘束和不自在……
  但他还是她姐夫, 和姐姐一样……甚至比姐姐更细心体贴的姐夫。
  他们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不能是真的夫妻?为什么不能为了她一辈子在一起?
  苏茶安静的喝着水。
  程砚没有去碰手边那杯泡好的咖啡,他看着那双端着玻璃杯的手,小手细嫩,肌肤白皙,顺着往上看去,胳膊纤细,小脸清丽,沾了水变得莹润的粉唇,似乎在想什么难题而变得困惑的水眸。
  难得能见她认真思索什么,以前的他以为她是个绝对不肯思考的单细胞生物,就算在得知她的内心并不如表面那么简单时,他也没见过她这种表情,眉头微蹙,满脸的困惑,虽然看似在喝水,但杯子里的水一点没见少。
  程砚不是个好奇心泛滥的人,但这个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在想什么?”嗓音刻意压低了些许,语气稍显低沉。
  听到他的话,苏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端着水,怕被他说喝水还走神,她忙喝了两口,放下杯子移开视线的同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想。
  她不想说,程砚自然不会去追问,他盯着她因喝得太急而从嘴角溢出的一点水渍,伸手过去时见她下意识侧头躲了躲。
  她侧开头,半垂着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微微颤动着,十分勾人。
  像拒绝又像邀请……
  厨房的凳子有点高,苏茶坐在上面要伸直脚才能触地,在他手撑着玻璃桌起身时,她似乎有点怕,悄悄往旁边挪着,想从凳子上下来。
  水声响起,程砚只是起身去洗了咖啡杯,苏茶松了口气,她慢吞吞从凳子上下来,将空玻璃杯放回原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低声道:“姐夫,我喝完水了……我回房间休息了。”
  “嗯。”程砚冷淡的应了一声,洗好的咖啡杯被他放回了杯架上,他拿纸巾拭着手上的水,并没有回头看她。
  在她走进房间之前,听到他淡淡道:“明天早点起床,我送你去上班。”
  她迟疑了一会儿,在他视线扫过来时才轻轻点头,“嗯。”
  被子很柔软,有阳光的味道,似乎前一天才拿出去晒过太阳,苏茶洗簌完躺下去没多久就睡着了。
  苏茶忘了调闹钟,当她一觉睡到大天亮,感受到阳光照到脸上而缓缓睁眼时,看到的便是一个背光站在她床边的高大身影。
  她一惊,抱着被子猛的坐了起来,发现不是错觉时心跳都漏了半拍,一瞬间什么觉意都没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尤其在看清了他的脸时,“姐,姐夫……”更是嗓音都吓得发抖。
  他以前从来不会进她房间的……
  她虽然没问出声,但程砚已经从她表情中看出了什么,他似乎并不想解释什么,只皱眉冷淡道:“起床。”
  苏茶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她扫过大开的房门,她不习惯锁门,因为以前姐姐姐夫从来不会进她的房间,但似乎她昨晚的预感成真了,她的小房间还有那扇门再也给不了她安全感了……
  程砚见她委委屈屈的掀开被子下床,因为他就在床边,所以她穿好拖鞋还是迟迟不肯站起来,头发稍有些凌乱,脸上还带了点枕头的压痕,身上是普通的宽松睡裙,不是她爱穿着到客厅溜达的常服睡裙。
  “你迟到了。”程砚冷淡提醒道。
  窗外的阳光很大,苏茶不用看时间都知道肯定有十点了,她前几天生病休息得不好,今天睡晚了也是情有可原。
  如果是在家里,苏爸苏妈根本不可能勉强大病初愈的她今天还去上班的,但程砚不一样,他总以为她和他们一样是铁打的身体,总拿他的标准来要求她,她不过睡迟了一小会儿,他居然还故意跑到她房间不说话只站着,吓了她一跳。
  “……你不可以进来。”苏茶没敢抬头,她紧张的时候总会捏点东西,手捏着枕头一角,觉得自己委屈极了,“这是我的房间……你要敲门……”
  程砚皱眉盯着她的头顶,他六点就起床,晨练了回来见她还没醒,想让她多睡一会儿就等到了九点,饭都冷了他才过来敲门,敲门没人应,电话也不应声。
  他以为她高烧又复发了才推门进来,摸过她的额头,发现她还在小声的打呼才知道她不是又病了,而是又睡懒觉了。
  见她坐在床边嗓音委屈得像是个丧失了人权不敢过分抗争的弱势群体,程砚沉默了一会儿,回道:“我敲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