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节
  挖矿、修路、清理河道、加固堤坝,到处都缺人。
  让他们干最累的活,吃最差的伙食,硬生生磨灭他们的斗志。
  剩下听得懂人话的,他们本来就容易被人煽动。
  在杨继安等人的狂轰滥炸下,加上亲眼见到庆州的不同凡俗之处,他们渐渐生出几分归属感和期待感。
  如果他们能够扎根在庆州,以后是不是就能跟庆州百姓一样生活安逸,不用继续奔波了?
  他们一边跟着劳工们做活,一边被庆州同化。
  其余州府同样如此。
  楼喻连过年都没时间歇息,带领各州衙门拟定三年发展规划。
  各州皆有自己的发展模式,但有一点是相通的。
  那就是修路。
  楼喻需要用高速公路,将八州紧密联系在一起。
  他安排各地州府的工部官吏,对各地路段进行仔细勘测,力求找出最佳路线。
  一旦确定路线,八个州府的劳工将同时动工。
  宜州作为日后的仓储物流中心,必须与所有州府相连。
  路线敲定后,各地州府便动员起来。
  即便即将春耕,在五万余劳工的加持下,工程进度也没落下。
  嘉熙元年春,嘉熙帝祭祀宗庙,大赦天下。
  大盛步入和平稳定期。
  一切似乎都显得欣欣向荣。
  辅国大将军汤诚奏请嘉熙帝选拔民间秀女充盈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
  嘉熙帝允之。
  自东安王离京归庆后,京城已被汤诚牢牢掌控住。
  没有楼喻压制,他的野心越发蓬勃。
  朝政大事上,群臣可以不听楼秉的,却不能忤逆他。
  汤府整日门庭若市,煊赫至极。
  汤诚周围尽皆阿谀奉承之辈,那些吹捧谄媚之语,渐渐让他变得飘飘然。
  这种唯我独尊的感觉,直接刺激了汤诚,让他面对楼秉时越发强势。
  军师旁观者清,见其气焰越发嚣张,不由劝道:“将军,圣上毕竟是圣上,您不可那般咄咄逼人。”
  “我咄咄逼人?”汤诚皱眉道,“我立的功劳还不够大?贵妃立的功劳还不够大?他凭什么不愿立贵妃为后?”
  汤贵妃成为皇后,将会为汤家提供更多的助力。
  军师道:“毕竟贵妃尚未诞下龙嗣,若能诞下龙嗣,封后不过迟早的事。”
  “龙嗣?”汤诚意味深长地看向军师,摇首哂笑。
  军师瞬间反应过来。
  他叹息一声,道:“先前我们不知有一个东安王,遂用药毁损圣上根基,令他无法诞下子嗣,如此方便将军荣登大宝。”
  只是没想到,楼喻异军突起,硬生生用勤王首功牵制住汤诚。
  他们本来的计划是,利用楼秉,借勤王之名夺得大盛江山,等彻底掌握朝野内外,便可清除楼氏一族,再执掌天下。
  届时楼秉没有子嗣,楼氏其余族人又不堪一击,天下还有谁能挡得住他的脚步?
  计划是完美的,但出了楼喻这个意外。
  若是正面交锋,汤诚不确定能不能击败楼喻。
  楼秉的身体每况愈下,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一旦楼秉去世,只能从宗室中找继任者。
  这个继位者,非楼喻莫属。
  在这种局势下,对汤诚来说,楼秉有子嗣比没有子嗣更加有利。
  汤诚厉目道:“我会让太医们尽力为楼秉诊治,尽可能保住他的命,最好能让宫妃诞下龙嗣。”
  在他的安排下,楼秉必须每夜临幸宫妃。
  军师叹道:“圣上身体本就不好,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将更伤元气。”
  汤诚冷冷道:“趁着他还能行,多尝试几次总归不是坏事。”
  “将军,物极必反,还请慎重。”军师再次劝道。
  汤诚不耐烦地挥挥手:“我心中有数。”
  他的野心日益膨胀,愈加刚愎自用,一意孤行。
  军师见状,只好不再相劝。
  楼秉的起居,楼喻同样在关注。
  听闻楼秉每夜都临幸宫妃时,他忍不住问:“他能撑得住吗?”
  冯三墨低着头,如实禀告:“太医一直给他用药弥补元气。”
  楼喻:“……”
  现实版的种马?
  他知道楼秉不是这般纵欲之人,也绝非不顾惜自己身体的人,楼秉这么做,除了因为汤诚的强迫,别无他因。
  那么,汤诚为什么要急于楼秉诞下龙嗣呢?
  除非他知道楼秉身体不好,担心他早早薨逝,于他不利。
  楼秉如果在无子的情况死去,只能从楼氏宗族里挑选。
  楼喻自信那个继位者一定是自己。
  这当然是汤诚不愿看到的局面。
  只要楼秉有后,汤诚便可辅朝摄政。
  小孩子比成年人更好控制。
  楼秉在的时候,汤诚当然无法对楼家人赶尽杀绝,一旦楼秉不在,汤诚便可伺机清除藩王。
  楼喻沉思片刻,信手写下一篇文章,让人交给《庆州旬报》的管事。
  看《庆州旬报》,已经成为大盛老百姓的日常消遣。
  新一期报纸上,美文赏析不再是名士大作,而是楼喻写的文章。
  虽不是名士所著,看报的人却不不觉得失望。
  这可是东安王的大作!
  天下谁人不识东安王?
  文章算不得璧坐玑驰,却言辞恳切,读罢令人动容。
  东安王勤王救国,嘉熙帝大肆封赏,二人君臣相得,兄弟情深,天下皆知。
  楼喻在文章中深切表达了自己对楼秉的思念之情,并着重强调了对嘉熙帝身体的关怀。
  其中有一段大意是:我犹记得,前年宴会上,皇兄器宇轩昂、神采飞扬,希望皇兄能一直这般福寿康宁。我不在京城时,还请辅国大将军多多照顾陛下。
  报纸传至京城时,楼秉正喝着补药。
  汤贵妃倚在他身侧,笑容娇美道:“陛下,您已经好久没有去臣妾宫中坐坐了。”
  楼秉将药碗搁在案上,垂眸道:“大将军为朕选了那么多美人,朕怎能辜负他的美意?”
  “陛下,可是臣妾想您了嘛。”
  楼秉抬眸,眸色温润,却又隐隐透着几分凉意。
  “若非爱妃一直不能为朕诞下子嗣,大将军也不会这般着急。”
  汤贵妃神色微变,不敢与楼秉对视。
  她换了个话题:“陛下,御花园的花开了,您今日可有工夫陪臣妾去赏花?”
  如今朝政多由汤诚把持,楼秉成日闲得很,当然有时间赏花。
  他虽不愿陪汤贵妃,但他知晓自己的身体,以后恐怕没有多少机会赏花了。
  遂同意了。
  园中的花果然盛放烂漫,不像他,身体已渐渐腐朽。
  到了晚上,他习惯性听从安排翻牌子。
  却被告知今夜不用。
  楼秉惊愣之后,心中陡生欣喜。
  难道汤诚改变想法了?
  他问左右:“近日可有新鲜事发生?”
  《庆州旬报》的热度自然也波及宫中。
  内侍便道:“回陛下,新一期《庆州旬报》出了。”
  “哦?快拿来给朕瞧瞧!”
  内侍递上报纸。
  看到楼喻写的那篇文章时,楼秉心尖蓦然酸涩。
  他住在这深宫中,只觉得荆榛满目、铩羽暴鳞。
  日暮穷途,他宛若蹒跚老人,一步一步走进深渊。
  鸟伏兽穷,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