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9)
  末帝转世?笑话,末帝当年何等的杀伐果断,三军阵前厮杀而面不改色,怎么会像裴瑶这么怯弱。
  百里沭不信李乐兮的推算,论推算演练,她才是王者。
  裴瑶在认真审视面前的百里沭,不过二十几岁罢了,十七年前不过十岁,能与太傅下棋?
  只怕还摸不到棋盘就给赶出去了。
  裴瑶不信她,也没有立即揭破,她看了一眼百里沭,脑袋里想着怎么结束这场对话。
  此时的百里沭默默看着裴瑶,忽而一笑,裴瑶被笑得全身发麻,你笑什么?
  你和齐国的末帝楚元长得相似,不过过去一百三十七年了,我将她的相貌都忘了,直到一个月前我翻开旧日的画册,才发觉你二人很像。或许,这就是太皇太后青睐你的原因了。百里沭好心解释。
  裴瑶心里发颤,紧紧抿着唇角,眼珠子转了转,没有反驳,而是说道:我的第三个问题,当年那个女道士在何处呢?
  女道士啊百里沭笑了,笑声刺耳,看着裴瑶的目光多了一丝悲悯,裴瑶啊裴瑶,你长着末帝的脸,却没有末帝的脑子。可惜了,我告诉你,你带着太皇太后的画像去找你的祖母,她会告诉你。
  裴瑶眼皮子一跳,你想说女道士是太皇太后?她也跟着笑了,太皇太后今年二十四岁,十七年前不过七八岁,如何会是女道士。
  骗子、骗子。裴瑶心里默默骂了两句,转身就走了,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走这么一遭。
  小太后义愤填膺地要走,百里沭起身,冲着背影说道:小太后,太皇太后百毒不侵,是因为她服了长生药。
  裴瑶止住脚步,两个眼睛泛着光,长生药,还有吗?
  百里沭:重点不对啊。
  没有了,只有两颗药,研制药的人早就死了。
  裴瑶干巴巴地瞪了两眼,没有药,我不会信你的。
  百里沭头疼,小太后纯属胡搅蛮缠,压根就没带脑子,这个时候找什么长生药,难道不应该去裴府求证吗?
  裴瑶低着头,神色不大好,踩了踩脚下的土地,然后看了她一眼,你是神棍。
  她想着,离开宫廷那么久,如今该回去了,她睨了国师一眼,你会不会去投奔荆州的暴。民?
  百里沭唇角染着最热忱的笑,望着裴瑶身上的襦裙,樱草色的对襟群儒,粉妍的颜色衬出几分纯真,可见,裴瑶在李乐兮的保护下,什么都不懂。
  李乐兮到底想做什么?
  百里沭猜过无数次,作为李氏江山的先祖却嫁给自己的后辈,乱了辈分,李乐兮的想法让人猜不透。
  但自己不会吃亏的,既然大汉将士无望,自己就去荆州,为他们出一份力。
  百里沭的笑让裴瑶觉得她有病,纯属有病,吓得她提起裙摆就跑了。
  跑出国师府后,裴瑶坐车直接回宫,从西边的门进去,没有与上东门清理叛军的御林军相遇。
  西边的宫廷是先帝后妃们住的,不知怎地,今日宫车从宫道上路过,竟见不到一人。
  车轱辘轧过宫道,留下一道痕迹,痕迹绵延至未央宫。
  孟祈单薄的身影映入眼帘。
  裴瑶下车后,他直接走来,神色不大好,臣孟祈见过太后娘娘。
  孟太医来诊平安脉?裴瑶没什么精神,尤其和疯子斗嘴是很疲惫的事情。
  孟祈察言观色,知晓她心情不佳,便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递给她,这个药能让太后娘娘心情舒缓些。
  裴瑶抬起脸来,直视孟祈,而孟祈冲她微微一笑,臣不会害娘娘。
  这是糖吗?裴瑶接过瓷瓶,打开瓶塞后闻了闻,里面有一股甜味,她看向孟祈,这是什么做的,好像有点酸酸的。
  孟祈笑了,这里面有山楂,可以开胃的。
  裴瑶半信半疑地吃了一颗,酸甜各占一半,并不是单纯的甜,她眯着眼睛笑了,酸甜的。
  孟祈抿唇笑了,提着药箱的手兴奋地蜷起来,太后娘娘,容臣给您诊脉。
  不用了,我好得很。裴瑶拒绝,太皇太后那个醋缸心眼那么小,会惹事的。她朝着孟祈摆手,谢谢你的糖,赶紧回去吧。
  语气态度比起以往好了不少,孟祈很满足,没有作纠缠,朝着小太后揖礼,转身离开。
  裴瑶握着瓷瓶离开,入殿就瞧见了站在窗下的李姑娘。
  你来了。裴瑶也没有意外,两宫离得那么近,来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她走到李姑娘跟前,李姑娘,吃糖吗?
  太皇太后没有去接,晦涩的目光落在裴瑶的身上,十七年前,我去裴府告诉裴老太傅,刚出生的婴儿命带不祥。
  十七年前?裴瑶笑了,从瓷瓶里倒出一颗糖放入自己的嘴里,语焉不详道:十七年前你才七岁而已,老东西会信你的话吗?
  是嘛,哀家活了一百多年,你害怕吗?太皇太后朝前走了一步,像往常般去碰小太后的唇角。
  裴瑶后退一步,神色中露出一丝惶恐,避开太皇太后的手心,又往嘴里塞了一颗糖,酸得自己都落了眼泪,世上怎么会有人活那么多年,太皇太后当裴瑶是傻子可以随意糊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太皇太后终于翻车了,且看她反省的过程,以及挽救的方式。
  你们就没想过末帝也会看到欲。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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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人怎么会活千年,既又不是妖怪,又不是神仙,裴瑶不信,她看着太皇太后白瓷般的肌肤,舌尖抵着牙关,死死抑住自己的颤抖。
  太皇太后神色如旧,双眸中不起波澜,看向裴瑶也没有太多的情绪,她收回自己的手,看向外间,平静道:确实有长生药,国师活了百余年,这些年来我们一直暗中较劲。裴瑶,国师说你是凤凰命格,也是祸国的妖女,那是因为裴绥。
  裴瑶咬着糖,残存的理智让她努力保持清醒,整个身子绷成一根弦,不敢有半点松懈,她的眼泪忽而一颗一颗掉落下来。
  太皇太后皱眉,怎么这么容易就哭了?
  裴瑶努力平稳自己的情绪,将糖递给太皇太后,吃糖吗?
  不吃。太皇太后唇角溢出几丝笑,这么多年来她还是没有变,遇到事情就想避开,不会想着正视。
  裴瑶的泪滑过唇畔,滑入脖子上,染了些不该有的哀伤,她将糖收回自己的袖口里,解开腰间的青竹香囊递给太皇太后。
  与我划清界限吗?太皇太后目光终于缓和下来,见到裴瑶眼中的失望后,她后悔了。
  裴瑶哭着没有说话,将香囊给了她,转身就走了。
  太皇太后捏着香囊,凝视青竹,许久不言语。
  良久后,若云匆匆进来,慌张道:太后娘娘出宫去了。
  嗯,晓得了。太皇太后依旧没有太多的情绪,她寻了一地坐下,捏着的香囊不敢松开。
  裴瑶胆子大,无所畏惧,这个时候是害怕了?
  太皇太后没有深想,而是选择走出未央殿,回到自己的寝殿。
  黄昏又至,黑夜降临,上东门处的叛军尸体终于收拾完了,丞相端着一盏酒去了西宫院落。
  凌寒的夜里,栗太妃坐在院子里看月,周遭空无一人,大皇子死后,伺候她的人选择跑了,一人不肯留下。
  而她选择坐在这里。
  丞相如期而至,跨过宫门,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太妃。
  栗太妃抬起眼睛,眸色如一潭死水,丞相,许久不见了。
  太妃。丞相叹气,他做梦没有想到大皇子会带兵围住宫廷,若是待在皇陵中,好歹也可好好活着。
  他说道:太皇太后并未想过取你们母子的性命,就算新帝也会善待兄长,太妃何苦呢。
  成王败寇罢了。栗太妃没有太多的话,走到内侍面前,接过毒。酒,没有犹豫,扬首就饮了。
  儿子是她最大的希望,如今,她空无希望,不如随他一道去了。
  丞相长叹一声,看着太妃的身体慢慢倒下,血从她的嘴角溢出来,抽搐片刻后,身子不动了。
  丞相望着明月,良久无语,大汉江山易主,能挽回现在的局面吗?
  ****
  裴瑶离开宫廷后,马车去了裴府别院,随后,车夫被裴瑶打发离开。
  别院安静,也没有什么人,管事引着大姑娘往后院走,一路上也告诉她静安师太近况。
  静安师太的疫病已经好了,不过身子亏空太多,要休养数日才能回尼姑庵。
  裴瑶询问道:附近染疫病的人可好了?
  哪里能好啊,死了许多人了,师太真是幸运啊,听闻前面那个村子里死了一大半,治不好。管事叹气,百姓不易,冬日里又那么冷,大夫们奔波救治,哪里能照顾到那么多啊,身子好的扛了过来,身子不好的就直接死了。
  裴瑶抿唇,走过一阵,就见到屋子里的亮光,她抿唇笑了,高高兴兴地去见师父。
  静安师太喜欢晚上念经,念经后身心得到舒坦,才会慢慢入睡。
  裴瑶站在门外就听到一阵经语声,她走过去敲敲门,屋里的人影靠近,她打起精神,等着师父开门。
  门打开,静安师太的身影映入眼帘,裴瑶笑了,抱住师太:师父啊,想我没。
  阿瑶,大半夜你怎么来了。静安师太又喜又惊,看了一眼外间就只有管事,她连忙将人拉进屋里,摸摸她的小手,冷不冷啊?
  不冷,就是饿了。裴瑶笑意不达眼底,瞧着静安师太姣好的容色,心里熨帖多了,她抱着师父撒娇,过了冬日,我们就回尼姑庵,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你怎么现在来了?静安师太心里不安,裴瑶喜热闹,也并非闹腾的性子,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裴瑶因这一句话而低下脑袋,有些难过,兀自低头不语,眉眼也耷拉下来,无精打采。
  静安心疼她,又不知怎么安慰,就像小时候般牵着她的手,安慰道:外间不好,我们也要努力看开,开心些,难过会对身子不好,何必让人得意去。
  裴瑶依旧不乐观,眼睛没什么亮光,也不会告诉师父自己一切不好的事情是被太皇太后害的。
  她做不到责怪,也做不到坦然面对。
  不说就不想了,明日我们去市集,瞧瞧疫病怎么样了。静安师太不问了,人有自己的小秘密。
  深夜,阴云笼罩着明月,光色渐转黯淡。
  裴瑶离开后,太皇太后就未曾再出过长乐殿,批阅奏疏至天明,处置了不少皇帝积压的难事。
  天亮,又去上朝,听着一群文臣吵架,吵完之后,皇帝又询问她的意思。
  她不耐了,抬首对上皇帝忐忑的眼神,她更觉不耐,但没有生气,好生好气地与她说话。
  解决难题后,沈桧试着询问裴敏的处置。
  她看了一眼沈桧,道:凌迟。
  沈桧没有惊讶,城外百姓感染疫病无数,死亡近千人,裴敏不凌迟,难以抵消百姓的怨恨。
  沈桧领着旨意退下去了,皇帝拿着不懂的问题来问,她再度好脾气地解释了。
  皇帝很高兴,急忙记住,而太皇太后捏着香囊静静地看着她。
  培养皇帝不难,可为何她养大的裴瑶会误会她呢。
  裴府有什么好,老夫人顽固不化,赵氏重男轻女,裴绥常年在外不管事,这些人有她好吗?
  太皇太后终于有些丧气了,将青竹香囊拆了,丢入炭盆里,小东西不识好。
  香囊很快就化为灰烬,不见了。
  太皇太后又有些后悔,让人取了针线,重新去做,裴瑶不喜欢青竹的。
  取了红色的丝线绣了一只烤鸡,她应该喜欢的。
  樱草色打底,红色的烤鸡尤为显眼。
  她想了想,又绣了一只兔子。兔子盯着烤鸡,垂涎欲滴。
  绣好,天色也黑了,她看着外间的光色,裴瑶竟真的不回来了。
  她有些生气,小东西被惯得脾气越发大了。她看着手中的香囊,觉得太便宜了裴瑶,抬手就想再丢进炭盆里。
  香囊丢到半空中,又被她收了回来,辛苦一日,自己留着也好。
  夜间下雪了,雪花飘入廊下,风吹过了,感觉一阵刺骨的寒冷。冬日大雪多,说下就下,百花凋零,梅花独自绽放。
  雪景美丽,又有几分趣味,在雪中走着走着就白了头。
  大雪纷飞,太皇太后却无观景的好心情,坐在窗边,罕见地握着手炉,这么多年的冬日,她终于感觉到了寒凉。
  冷意入骨,竟是很难受,她多穿了一件衣裳,依旧觉得冷。
  她看向殿外奔走的宫娥,唇角抿了抿,若云走进来,见太后今日的衣裳比往日多,不觉担忧:娘娘,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不用。太皇太后依旧拒绝,凝望着空中飘下的雪。
  裴瑶也在看雪,手中接着雪花,唇角抿成一条直线,静安师太喊她:吃饭了,管事送了些虾来,我瞧着是活蹦乱跳的,就剥了给你做面吃。
  裴瑶没有荤素的羁绊,而她不成,她素来不沾荤腥。
  裴瑶大口吃面,咬着剥好的虾仁,觉得很满足。
  烛火下的少女安静美好,一贯的容颜染着冬日里的萧索,明明十七岁,却让静安感觉出心酸。
  静安师太陡然红了眼眶,连忙背过身去,嘴里说道:我明日去看看百姓,你在这里等我。
  我也去,我身子好,不会有事,对了,做几个香囊带着。裴瑶急道。
  静安不肯,你还年轻。
  我百毒不侵,在宫里吃了不少的药材,不会有事。上次我抱着你,不也没事吗?裴瑶拉着静安的袖口,撒娇卖萌。
  静安心疼,却道:听闻孟太医在这附近,我们去讨要几个香囊待在身上,这里没有什么药材做香囊。
  裴瑶应下了,将剩下的面条吃了,准备明日出行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