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他们不同意也无所谓,”沈安侯说的漫不经心:“不过等楚将军揍过他们之后,我要的就不止这些了。”他闲闲摊手,笑的纯良:“至少我大燮兵士的医疗费、安置费,城池修缮的费用,他们总得掏出来的。”
  他们要是肯掏,便像是被一条慢慢收紧的绳子勒住了脖子。要是不肯——上将军一定不介意再将他们揍一顿,一直揍到他们服为止。
  “蛮夷多部族,有死倔的,也有脑子灵活的。”沈安侯意有所指,拿出第二份奏章:“鸿胪寺已经将他们的关系理清,圣人闲着无聊可以看看打发时间。”
  制衡之道,穆荇玩的比谁都溜。沈侯爷转头看着外面:“只要再将京中反对出兵反对强硬的声音给灭了,让楚将军放开手脚干一回,朝廷尝到了好处,难道还会再抱着圣人的一句话打自己的脸吗?”
  第146章 子弟团回归
  望江楼的辩论会一共举行了三天,每天一个议题, 又分三场进行。第一天的“义与利”之争, 坚持“国家利益高于一切”的反方选手以三场连胜的压倒性胜利赢得了一阵阵喝彩和叫好声,楼下听着他们慷慨激昂的演讲,一个个热血沸腾, 恨不得将说着“大国风度”的夫子们打成猪头。
  后两天的议题顺理成章, 是“穷兵黩武——打仗是否是让国家走向衰败的因素”和“弱国无外交——国与国之间没有诚信可言, 只有利益和拳头”。因史料确实有不少打仗打到灭国的记载, 第二天的辩论反方只取得微弱的胜利,这还是裹挟头天的大胜之威,以对待蛮夷绝不手软为前提才说服的“评委”——也就是三楼听着他们辩论的食客们。
  不过到了第三天,情况逆转,若说打仗灭国的记载多,那蛮夷蛮夷休养生息后撕毁协议的案例就多的不能更多。所有人——无论是楼下的听众,还是这次站在辩论席上的各位,都不得不清醒的认识到一个问题:蛮夷是不会讲道理的, 他们没有诚信可言, 要保证他们安安分分,只能一次次打过去, 打到他们无力再打为止。
  疲惫的红方辩手快哭出来:“那昨天的议题还有什么意义?”
  “至少我们找到了法子不是吗?”主持人站出来做总结陈词:“听说圣人宫中有一镜,铭文为以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这次辩论会为期三天, 我们也通过历史的记载和各位选手的讲述,彻底看清楚我们大燮之外到底是什么。说到现在,其实两队的输赢得失已经不再重要了,我只想再提最后一句——根据鸿胪寺的消息,奴炎和羌戎的使节团就要进京,但此时朝廷里还是有不同的声音。有的大人认为应该避免冲突,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也有的大人想打压他们,从他们手里扣好处。在座的各位都是我大燮的百姓,大燮的一份子,是大燮的主人。那么在你们心中,到底应该如何应对呢?”
  “灭了他们!”“让他们把吃进去的给我们吐出来!”“敢不服就打啊,让楚将军把他们打服了,看他们不老实给咱们进贡!”有事先安排好带节奏的人率先喊出口号,从众的百姓们很快便高呼起来。声浪一波高过一波,连大地都在为之震动。
  主持人也不管,只笑眯眯的看着,直到人们渐渐平息下来,才意有所指的说道:“我知道望江楼多有达官贵人来用膳,更希望各位大人的能够为圣人倾听民声,传达民意——我望江楼在此谢过了。”
  他深躬一礼,被上官要求换了常服来旁听的御史们已经黑了脸。法不责众,何况百姓也并无出格的举动,他们弹劾不了谁。反而是等朝廷上真因这问题吵起来,他们胆敢说半个不字,只怕隔天就会有人给他们大门口泼秽物,甚至自己落下个“资敌”的名声,以后也别想在京城混了。
  “沈侯爷真是的,这一手太绝了。”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御史们苦着脸凑一块儿商量:“我敢支持楚将军,只怕李相得抽死我。”李正牧是坚定的保守派,一点儿不想国家起战事。
  “他老人家能理解你的。”有人拍一拍他的肩膀,心中却是压抑不住的激动:“何况那些人,说的也没错嘛。”
  就是没错才无法反驳,要是他们有丝毫漏洞,还需要咱们头疼吗?几个人给他翻了个大白眼,辩论会是干什么的,就是各种找茬儿攻防战。这么敞开来说了一通,他们能想到的理由都被驳的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反而是对方一条条一件件,真不知道怎么打脸。
  “除非咱们装死,就说祖训如何,书上怎么写。”有人捶着额头苦笑:“真要按照沈侯爷实事求是的标准,那就是一个字,打。”
  如果才经历了天灾人祸,国库空虚,民不聊生,那战略性后退是没问题。可现在是这情况吗?只怕沈侯爷能带着鸿胪寺逼着蛮夷打起来。
  圣人只听了第一场,后两天边没再过来,不过下头自然有人将两边辩手说的内容整理成册递上来,顺便汇报百姓和官吏们的表现。穆荇看着就笑了:“沈安侯也不怕得罪尚书令。”
  其实得罪了才好。他脑子里转过一个念头,又消失不见,只问一旁的林内侍:“秦江现在情况如何?”
  “说是好转了,不过得调养一段时间,已经给吏部递了辞呈了。”林内侍躬身谨慎道。
  “沈安侯还没对秦谦下手?”穆荇想了想:“他是准备联合陈家把秦谦从位置上拉下来吧?”
  以沈安侯有仇当场就报的个性,除非釜底抽薪动静太大他一个人搞不定需要从长计议,不然绝不会隐忍如此之久。圣人一想就明白了,不过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想把陈晨扶起来?”
  陈家和沈安侯之间有联系的也只有一个陈晨了,可那孩子才二十出头,当将作大匠——不太合适吧?
  “算了,随他如何吧。”穆荇也不在乎他到处串联,沈安侯的行事风格实在是太清晰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是真犯到他头上的,他也敢光明正大的利用一切力量将人坑到底。
  将作大匠虽然品级高,可于国事并不算太重要。如今三位相爷,狄家刚犯错需要好好冷静冷静,便让李家显得一家独大了——以前陈家还有位尚书左仆射,正好和李家的京兆尹李复功对上,前年陈广若告老辞官,如今朝会站班,唯有李家能坐着一位尚书令,还前排站着个从二品的大员。
  陈家是陈贵妃的母家,颇受穆荇倚重,这两年他也一直想找个人顶上来,好平衡两大世家的势力,只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如今多个陈家的孩子来和李家分庭抗礼岂不是正好?穆荇已经在内心肯定了沈安侯的打算,只待考察过陈晨确实能力过得去,就给他和陈家这个面子。
  这般想着,他又觉得沈大老爷是处处合他心意的,报个仇都能让朝堂更安稳些。大佬心情一好,就要派赏:“安侯的儿子如今也十八九岁了吧?你给中书省传个口谕,准了秦江的辞呈,让那小子顶上他姑父的位置。对了,他爹是丹阳侯,他得有个县子的爵位——我看就芜湖县子吧。”
  其实一般给爵位,要么是儿子结婚成人,由当爹的上折子给圣人——恩不恩准就看圣人的心情如何。要么是老子挂球了,朝廷为了让他们顺利传递家业直接封赏,比如沈安侯得了丹阳侯爵位就是这种情况。沈汀结婚时沈安侯没想起来这茬儿,现在距离父死子继也还早,没想到圣人买一送一就直接给了,让京中官员再次瞪掉了一地的眼睛。
  一个中书舍人,大家虽然眼热,可内心还是接受的。毕竟秦江是明晃晃的沈派,他下去了,沈家自然得补上一个,没的平白被别家得好处。可这爵位是说有就有的大萝卜吗?这位圣人可恨不得把大伙儿袭爵都给撸了——没看他对付秦家萧家,都是一撤一个准吗?
  将沈侯爷最近干的活儿扒拉出来点点手指,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明悟”了:圣人没法直接出言对他拉着士子给朝廷某些大人施压的做法表示赞同,可恩赏都下来了,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形势比人强,原本还想站个队的大人们都在心中放弃了给沈侯爷找麻烦的想法,连御史台都闭口不言,任由他把鸿胪寺的一群人操练的嗷嗷叫。而楚将军也开始积极走动,仿佛过不了几天,等使节团的人来走个过场,就要带人去边境开片儿了。
  秦谦却是其中异类。之前被沈安侯放了狠话,他心中是有些惴惴不安。可看着沈大老爷一头扎进了工作岗位,他又嘚瑟起来了。虽然不敢给楚将军捣乱,但军械器材都在他手里管着呢,偶尔在规则之内卡一卡要好处,五兵尚书也没话可说,只能对着楚舅舅哭去。
  这回楚怀也有些看不明白了——沈安侯没给他通气,他也不知道人已经和陈家打了招呼,要直接给将作监换个头头啊。不过楚将军才不会背着圣人和大外甥说小话,他直接告状告到穆荇跟前:“臣就不明白了,眼见着要用人家呢,他没事儿跟秦家干一仗——他有本事就把人给干趴下啊!如今给臣留这么个烂摊子,臣真恨不得抽他一顿才好。”
  穆荇听的一边笑一边安抚:“好了好了,安侯不是没分寸的,你再等几天,要是他不能成事,你再去抽他一顿,朕绝不拦着。”
  “咦?”楚怀也嗅出味儿来了:“圣人您不是知道什么吧?”他脸色有点儿臭:“安侯那小子能耐了嘿,有打算不告诉臣,倒是给您透的明白。”
  知道沈安侯是真没和楚怀多联络,穆荇就更高兴了一些:“你莫要冤枉他,他可什么都没给朕说。”只是也并不避着自己罢了,“朕是信任他,你是他舅舅,可不该更信任他写?”
  “我才不信他。”楚怀甩袖子,连自称都不管了:“反正最多一个月,那些使节就要来了,他要是敢一壁激怒了羌戎,一壁又没法让我顺利筹集物资,就算您拦着我也得抽他一顿。”他颇为嚣张的抬头打量一圈议事偏殿:“就在您这儿,当着您的面抽!”
  “好好好,我给他做背书如何?”穆荇好脾气:“再等等,等半个月,半个月后,一定给你个交代。”
  楚怀这才悻悻的走了,而宫中流出来的最新话题,是他告状秦谦未遂,被圣人压了下来的消息。秦谦听着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得意,还刻意揽着刘氏在自家亲妈面前秀恩爱加抱怨:“您可别看扁了您儿子,我可是简在帝心的。”
  张氏闭目念佛,并不想看他最后的疯狂。秦家——到底还能支撑多久?
  半个月后,一队人马风尘仆仆快马加鞭的进了京城,在驿站沐浴休整后,便被圣人传召入宫奏对。宫中的翊羽亲卫看着他们有些好奇:“这哪儿来的啊,一水儿的又黑又瘦,有些眼熟又记不起来。”
  正好当值的沈淞看一眼就乐了:“打头的陈晨李懋,后头孔家的、范家的、王家的,还有吴弘邱湃郑义,这是被我爹坑去琼州的世家子弟们回来啦。”
  第147章 陈晨
  圣人看着眼前的少年们忍不住感慨万千,甚至差点儿留下两滴同情泪来。虽然不算娇生惯养, 可他们这群小少爷, 在京城哪里吃过什么苦,受过多少累?最多不过是闯祸了被爹妈家法伺候,或者背不出书来打手心。
  可现在呢?虽然看着精神不错, 也成长了不少, 可变得粗糙消瘦了也是不争的事实。尤其是陈晨小少年, 原本白皙的皮肤变得黝黑不说, 额角还有清晰可见的一条疤痕,让穆荇心里一抽——这算起来也是自己的便宜小舅子呢,虽然不是陈贵妃的亲弟弟,可陈家和睦,陈贵妃在家时对他和对陈旭没两样,不知道爱妃会不会因此挠上自己两爪子。
  陈晨被穆荇看的不自在,嘴角一抽,自己老实交代了:“这是微臣回京之前和府兵们比划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皮外伤, 等过几日脱了痂就好了。”
  看看看看,换成三年前, 这一道疤他能跟人拼命,家里也能吓个半死。现在倒好,说的轻描淡写,穆荇心里反而更加不自在。温言让小内侍给他们一人一张小圆凳坐着,还摆上了不少点心, 圣人看着他们不卑不亢沉着稳重的样子又点了点头,这才开始问话:“安侯说你们都干的挺不错,折子朕也看过了。”他拍了拍面前的一堆奏章,轻松道:“不过朕还是想听一听你们自己的想法,学到了什么,能做什么,又想再干些什么。”
  他转头交代林内侍:“你去望江楼,请他们的厨子到膳房整治酒席。”看林内侍应诺而去,才对着少年们笑:“宫中的饭菜是真比不上安侯家出来的,朕估摸着你们跟他的时间长,还是吃望江楼的菜色可口些,等会咱们慢慢聊,边吃边聊,总不能让朕的小功臣饿着肚子奏对。”
  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平时没少打秋风。少年们心里默默吐槽,脸上端着感激的表情行礼,这才一个个的开始给大老板汇报工作。
  他们在琼州各有分工,之后也做过一方长官的统筹工作,说起来不仅调理分明,还言之有物,一听就知道都是干货。尤其跟沈安侯的时间久了,都会养成些习惯——比如言辞简洁,比如描述精准,用数据说话。
  好在穆荇也是长期处理正事儿的,才没被这巨大的信息量给挤爆了。不过简单的交流,他就知道这些孩子锻炼三年,已经是不输给积年老吏的好手,更有许多想法是朝中站班的大人们也未必想得到的。因还记着沈安侯和陈家的“拉帮结派排除异己”,他着重考察了陈晨对农事、军械和营造方面的知识,没想到这小子真什么都会,还说的头头是道。
  “你们这般就很好。”穆荇感慨着,看看时间差不多,请大伙儿用膳,还开玩笑:“朕穷的很,不如你们,也不如安侯。”小子们可明白给的说了这些年跟着琼州的商局赚了多少银子,也说了沈安侯高薪养廉的政策,“林内侍,待会儿你记得算算吃了多少,统统报给安侯去,让他把银钱交到朕的私库来,这顿饭就算他请了。”
  又对少年们道:“朕虽然没招安侯过来陪同,可也招了他的厨子,还让他请了宴,也算让你们琼州上下官员团聚了。”
  把慷他人之慨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真的好吗?少年们也放开了些手脚,一脸黑线的表情看的穆荇直笑:“等回去安顿好了,你们记得去沈府谢谢他,送点儿礼,贿赂贿赂上官,朕会交代御史们,让他们当看不到,绝不给你们招弹劾。”
  三句话不离沈安侯,看来沈大老爷在圣人面前确实受宠幸。少年们面上越发无奈,心里却松了口气,年前沈安侯突然离职和之后传来的各路流言给他们带来的压力和愁绪终于消散。
  和沈安侯这样的人共事真的是很容易被感染的。穆荇和他们聊天吃饭,恍惚就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宫中召见臣子,而是在望江楼与数个少年版沈大老爷针砭时政,商讨方案。这种感觉让他放松,更让他放心,这些少年们已经不仅仅是一心向着世家的少年,而是有了明显的改变——他们考虑问题的立足点,更多是大燮和百姓,而不是世家士族。
  虽然不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些孩子会不会在家族的压力下,重新变成自私而面目可憎的样子,但至少现在,穆荇是愿意用他们的。既然下了决心,他便特意点了陈晨留下来,等其他少年们各回各家后提点他:“你伯父对你大概有安排了,你明儿写个器械的条陈给楚将军,针对目标是幽州边境的羌戎和奴炎,有什么不懂的,需要什么资料,都找你们沈大人去。”
  陈晨听的有点迷糊,不过事儿不难,他老实点了头,跟着穆荇去见陈贵妃了。贵妃娘娘看着自家小表弟这难民一般的样子差点没厥过去,小少年手忙脚乱的哄了许久,穆荇还在一旁添乱:“回头和你爹告状,都是沈安侯的错!”
  陈贵妃是陈平的长女,比陈旭大了快十岁,陈晨又比陈旭还小些。她入宫之前便把两个弟弟当儿子般照顾,最疼爱的便是陈晨,及她自己生了皇子,心里也一直记挂这两小,只要是不违制的,但凡韩王有一份,两个弟弟便有一份。
  看到自己从小养大的宝贝弟弟成了这样子,陈贵妃哭的梨花带雨,抬手给了穆荇一下子:“圣人哄我呢,没您的旨意,沈侯爷能把阿晨带到琼州去?”
  “那他现在不是回来了吗?”猫爪儿般轻轻拍一下,穆荇根本不以为意,摸了摸鼻子:“那就叫你爹赶紧给他找个好官职,让他留在京中你亲自守着。”
  “官职哪里是我爹说了算的呀。”陈贵妃三十来岁了还有几分少女的娇嗔,扭着手指看圣人:“还不都得听您的嘛?”
  “那爱妃好好求个情,朕就让他留京如何?”穆荇故意逗她,两人秀恩爱看的陈晨眼睛疼:“阿姊您别为难圣人,弟弟这几年过的挺好的。既然入朝为官,自然是哪里需要就往哪里去的,您在后宫怎能恃宠而骄呢?”
  “好你个臭小子,姐姐是为你好!”陈贵妃柳眉倒竖,要不是穆荇还坐着,她能锤自己这倒霉弟弟两下:“你爹不在京中,你就不能留下给老太太尽尽孝?”
  老太太自然是说的陈平和陈刺史的亲妈,贵妃和陈晨的亲祖母。小少年敢和姐姐犟嘴,却不能不孝,只好老实应诺,苦着脸给圣人使眼色。
  穆荇自然不会见死不救,赶紧给便宜小舅子解围:“爱妃说到老太太,朕倒是想起来了,陈晨今日进京,现在还没回过家呢。”他看了看慢慢往西边移动的太阳,小声劝道:“今日便让他家去吧,等过几天咱们再把他叫进宫来训导。”
  陈贵妃气哼哼答应了,陈晨见机赶紧告退离开。回到家里自然又被老太太抱着哭了一阵,好在没多久就被陈平拖走。陈晨小少年泪汪汪:“大伯,你是我亲大伯啊。”
  “少学沈安侯说话。”陈平听着他这口气就恨不得给他两下子:“你知不知道他准备把秦谦扯下来?”
  话题跳脱的略快,陈晨想了两秒钟才回忆起秦谦只哪只:“将作大匠啊,我记得挺久以前他家就被沈大人整治过啊,真么?他那位夫人又作死了?”
  “秦江这会儿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他们老夫人把孙子孙媳妇和重孙们都送给沈家了。”陈平简单说了说情况,陈晨一扬拳头:“丫这不就是欠揍么?侯爷没把秦府给拆了?”
  “你这一身的土匪气,你真是我二弟那个乖巧文静的儿子么?”陈平这回是真抽了一卷书稿揍他:“给我有点儿人样儿!”
  陈晨挨了几下也不在乎,随意摇摇手:“好吧好吧,说正经的,秦家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不对……”他眼睛转了转,突然瞠大:“你们不是吧?这是内定我了?”
  一句话说的没头没脑,陈平却听懂了:“圣人给你说什么了?”
  “他让我写个针对羌戎和奴炎的器械条陈给楚将军,要资料就问沈侯爷。”陈晨摊手:“再听您这么一说,事儿不就是明摆着的么?”
  “脑子倒是不慢。”陈平赞许的点头:“是你们沈侯爷亲自上门与我提议的,我已经允了,如今看来圣人也是默许的。”难怪他搜集秦谦在将作监贪赃枉法的证据搜集的这么顺利,十有八九是圣人在里头推了两手。
  “那你自己怎么想?将作大匠可不只是做木匠活儿,还有许多统筹管理,以及和五兵、左民、度支的交接问题,你才二十一,能不能担起来?”
  “我说能,这将作大匠的位置就归我了?”少年人眼中满是跃跃欲试:“那我当然能啊!”
  “我就算你是答应了。”陈平也笑,二十一岁的从三品,虽然地位和权利远比不上从二品的尚书左仆射,可在他眼里,却比什么都值得骄傲——这是一个家族的希望啊。
  做了决定,后续的事儿就好办了,尤其在圣人并不反对,默认他们暗中串联的情况下:“你将条陈写给楚将军,只要别犯错,就能得到武将官员们的认可。世家这边,有和楚家交好的,也有和咱们家交好的,而沈侯爷更是代表了圣人的立场——便是李相反对,可孤掌难鸣,你这位置只怕十拿九稳。”
  “我就说呢,”陈晨突然拍了拍脑袋:“其实真要说将作大匠这个位置,李懋比我更专业些,”他走的是军伍人才的培养路线,李家小郎才是一直在专职做这些建造和器械的工作:“但是要是侯爷联络的是李家,估计圣人就不愿意了,反而是咱们家呢,正好合适!”
  陈平也恍然反应过来,无论李家还是陈家,对沈安侯来说都是一样的——单纯的利益合作伙伴,联手做事儿和做生意一样,一码归一码,完事儿就两清。可沈大老爷在第一时间就选择了陈晨,而不是李懋,显然是他早就把握了圣人的底线,也猜到了圣人的心思。
  想到那天他光明正大的在府门前自报姓名,毫无隐瞒的样子,陈平越发觉得惊讶,莫非那时候他就在刻意引导圣人的思维,让穆荇能够早早的有了思想准备,又因正合圣心,才能把事儿办的如此顺遂?
  什么叫不战而屈人之兵,沈安侯不过在陈府带了一盏茶的功夫,说了几句话,就将秦谦拉下马来,而无论是圣人还是陈家,都不会觉得他手段阴损,反而要记他的人情。
  “真是个可怕的人啊,”陈平默了许久,说出自己的评价。
  “这不是可怕,这是智慧!”陈晨眼睛更亮了,骄傲的说:“牵一发而动全身,说起来简单,可真要能做到,那都是学过太极的高手!”
  “又和太极有什么关系?”这拳法陈平也是知道的。
  陈晨大笑:“太极精髓——四两拨千斤呐。”
  第148章 拜访
  第二日一早,一群少年们便打上沈家的大门, 无奈沈侯爷办公去了, 连沈淞和沈汀都在宫中值守。好在还有个表少爷秦茂在家,招呼这这群大哥进来喝茶:“你们找我舅舅?他得晚些才能回来。”
  各家都提了不少礼物过来,幼娘看了看礼单便笑了, 一手牵着淑窈, 一手牵着沈凌出来和大伙儿打招呼:“你们莫不是把半个琼州给搬空了吧。”
  都是一起共事的熟人, 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秦茂便看着这位表嫂笑吟吟和一群少年们说着他根本听不懂的话题,而一旁比他还小些的沈淑窈却听的津津有味,还能不时插嘴:“他这么蠢,我老师没抽他?”
  她老师就是现任琼州刺史孔墨竹了,孔青炎拍桌大笑:“何止抽了!还训了!”他故意咳了咳嗓子,压着声音学自家族叔的样子:“你这榆木!淑窈十岁都能想明白的事儿,你二三十岁还想不明白吗?你十多年活到狗身上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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