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能掉头回去吗?大府商场下面有超市,我觉得带些用品回去比较好。”
  “不用了,我们带的够多。”
  “商场电闸还没拉,光源会毁掉商场,里面物资还可以让防空洞吃好久的。”
  他们不说话了。
  脚下加快。
  她望见路边黄线后停着一排代步工具,“要坐车吗?很多车都有钥匙。”
  “快速移动才会引来攻击。”推着她快速前进的男人回答。
  “能别这么粗鲁吗?”她忍不住抱怨。
  这两人一定是警卫队入驻防空洞后征的人,根本不像警卫,更像抢劫犯。
  男人瞪她一眼,狂犬病发作似的卸下肩上的长枪就要上膛,另一个警卫按住他,“继续走。”
  这名劝阻的男人开始跟她说话,似为了安抚她,又似安抚他的同伴。
  “防空洞有什么好?你们都给骗了,以为躲在防空洞里就安全,给人当了盾牌都不知道。”
  “你以为幽灵见人就攻击?它们哪看得起我们这些小虾米,它们是在找那些专家,那些专家躲在地下最深的地方,操作的那些机器,它们感觉得到,所以不停在城市里绕来绕去。”
  “那么多人住在那群专家的头上,就是给他们加保护盖,等着吧,等到有天飞到防空洞头上,一定会放第一层的人出去顶!”
  末世,让人心分裂,心智失常。
  “你们可能不了解,幽灵是能量探测器,只有波动大的能量才会引来他们,普通的非攻击设备,电器,很难吸引它们”真没想到有一天她还得给军队的人普及敌方知识。
  “美女,你可能很少出来吧?不要拿那套手册上的东西当死理,非我族类,你能知道它们什么规则?人不死够,你不可能知道它们攻击什么不攻击什么——”
  “别说了,马上就到了!”粗鲁男人打断他们,“跟她废话这么多干嘛?这女人就他妈是个本来还可以将就用用,但我讨厌这种多嘴的女人!哟,现在知道害怕了?”一把拽起软下去的她。
  后面她是被拖去的车站。
  欧洲花园——大府商场——车站,这是她上班必经之路线。
  往日匆匆忙忙,走过上千遍,哪知有一天会是她的断命之路。
  车站周围建筑物密不透风,道路纵横交错。
  高低参差不齐的建筑物前,往日水泄不通车水马龙的景象早已不在,如今门前麻雀都落不下一只。
  建筑物完好。
  她心中咯噔一声,终于明白他们对她打的什么主意。
  建筑物完好,代表里面要么有巨人,要么就是
  “到了。”他们停住。
  两个警卫一左一右按住她肩头,把她推到修车行前大柱子上,用绳子将她绑起来。
  “你们跟、跟踪我去的大府商场?”她结结巴巴说个不停,“刚才问我东西有没有拿好,是想要我收集的值钱东西?我、我有!只要你们放过我,我就带你们去拿!”
  把活物扔在空旷的建筑物堆里,是活不过今天晚上的。
  只有死人才不会透露他们的去向,他们做的事。
  “你们都说了,它们看不起我这种普通人,求求你们放了我——带我一起走!带我一起走——”
  她的哭喊打住,怔怔地看着两个男人在前方处蹲下,距离她一米距离的安全桩上,绑了一个铝制圆水壶,水壶口有个拉环,他们拿出卷好的细绳,一头绑拉环上,然后拉着线轴,边放线边后退,推搡他的男人笑着对她做了个拜拜的动作,退去的方向是租车行。
  闪光弹。
  拉环开启后,燃烧镁将产生令人炫目致晕眩的强光,届时,想不被能量探测器发现都难。
  她错了,人类对同类的戕害,才是最应该防备的。
  因为那往往才是极致的邪恶。
  蓬头垢面的女人遭遇了难以想象的暴力,疯狂跑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像一只被惊扰的兔子,地面再多障碍物都被跨越,仿佛血红的太阳在身后追。
  建筑物倒塌声已远远甩出几条街,可弥漫的灰尘让整个街区都下起尘土雨,不少灰尘砸在身上有击打感,那是石渣。
  车水马龙的景象和灰飞烟灭的景象在她脑海不停转换,她驻足干呕,没吐几口,就吐出黄黄白白带着血丝的固体物。
  她今天还没来得及进食。
  防空洞野生科学家们防辐射宣传册告知,辐射会让免疫系统失效,器官和软组织分解那是器官碎块。
  理智在这一刻崩塌,她不顾一切冲进商场大门,甚至头在玻璃门上狠狠撞了下,接着连撞,疯了似跟门较劲,要穿门而过。
  玻璃门纹丝不动也血迹斑斑,她蜂鸣的脑子辨认不了那是撞击出血还是皮肤溶解的渗出液,“专家区”还没搬到下一层时,她见过因辐射伤恶化不得不转出防空洞的人,被抬出去时,防空洞过道还进行了清场。
  撞击落空了,门齐齐敞开,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深处招动,她满头是血,液体模糊了视线,跌跌撞撞进入阴森之地。
  儿童游乐场,巨大的神明垂视着她,眼里空洞,她却恍惚看到了悲怜,脚绊脚来到他所坐的池岸边,无力地趴下。
  她应该说“救我”。
  可临到垂危,她说不出口,只有哭泣。
  往日的所作所为,行为脉络,纤毫毕现,她心里只有懊悔,苦痛,以及绝望,恨意。
  “对不起他们该死,真的该死!我还想过救他们”
  “你能看见我们每人身上的‘因果’吗来路,去路,包括内心念头看得见吗?”
  “我做错了什么?如果我也该死,为什么要我这样为什么要我有同情心”
  “你能看见我的心吗?我无法证明它我不想死”
  她怕被要求剖心为证。
  因为一直以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付出才会有收获,并且是巨大的付出才能有微薄的收获,这一经验充斥着她年轻的生命,只能把期望押在后半生收获上,如今方知自己早已变成蚯蚓,困在方寸泥土里钻洞,永远无法喘息,她勤恳,她也可以狡猾,她奉献,她也可以算计,那都是她。
  可谁能知道?
  她再次“升”起来,躺在巨人的双掌之上,被轻轻托住后脑勺和臀部,离开池边,身体开始徐徐下降。
  就像进行某种仪式,巨人不知何时改变了他的“亚当”姿势,站立于球池之中,她被放入他身前那片水域里,液体即刻漫过她鼻息,她闭上眼,泪水和血液扩散,手上紧握不放的防身物也松开。
  原来一路跑来觉得沉,原来一路都握着刀。
  不难受了。
  过了不知多久,肺部空气耗尽,她双臂撑住池底,稳稳地钻水坐出来,却看到巨人泡在泳池里,趴着下巴凝视她。
  谢谢你。
  她又哭起来,最大靠近池壁,靠近巨人,双手俯撑岸边。
  冰冷的触感在她指尖发生,巨人正伸出长臂,以指尖滑过她五指。
  过检测仪,棉签刮口腔,抽血,等上一段时间,消失了一周的她两手空空回到防空洞。
  “吕虹!”激动的声音来自一个见到她不会激动的人。
  小君不敢置信地放下手中的大沓床单,跑过来紧紧抱住她,“余溪她”
  她举起手,重重按在女人的背上,属于同类的温度让她唇边泛起一抹笑。
  当晚她睡在小君身边,她的铺位早没了,干净的地铺只有停电区管理层才能享受。
  小君的恋人回来时,她不得不离开与人偎依,卷起铺盖往别的地方挪。
  “吕虹,没关系的。”小君拉着她手要留下她。
  要是以前,她肯定贪恋温暖就留下了。
  但现在她并不想插入别人的世界,别人得到的温情与照料都是靠自身付出换来,就像运气,取不尽,夺不走。
  清早她在垃圾角附近醒来,李偲已经站在她铺位边。
  收拾地铺卷起来,她要去还给小君。
  李偲皱眉:“你不用这样。”
  “替我保管吧。”
  “我不是说被子,你不用着急和大家撇清关系女孩子太独立,不好,你可以让刘研究员在下面给你安排房间,或者你也可以跟着我们。”
  叁人大被同眠吗?她差点没端住表情。
  “走吧,很快又该我出去了。”
  比半年前宽敞了一倍的机房里,各种计算机同时运转,热度很高,但空调也很给力。
  这个城市的大后方已不知不觉集中在747防空洞下层。
  大屏幕上有十二个分区正在循环播放视频。
  她看得目瞪口呆。
  “满以为‘使者计划’会流产,现在它却成为我的工作重心,小红,是你带我走上‘使者’这条路,全世界各地陆陆续续都有发现,象人会与个别人类接触,但我们城市是全国首个做‘使者’实验的,我们有完整而独立的实验体系,正成为其他城市的模仿对象,小红,你功不可没。”
  “现在你看到的就是我们的劳动成果,来自世界各地‘使者’的反馈。”
  “象人不仅愿意跟我们部分同类进行接触,而且他们不介意‘使者’跟外界联系,并且提供技术,让‘使者’有通讯手段与外界联系。”
  所以这小半月来,他音信全无,就是因为他已找到他的研究目标与方向。
  现在周围的人,都叫他“刘研究员”,而不是以前的“刘助手”。
  吕虹视线回到屏幕上。
  “大部分使者都明白自己的使命,我们筛选了一批配合度最高最有研究价值”
  “嗯啊啊啊”
  诡异的声音打断了刘研究员的滔滔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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