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之农门长女 第22节
  鲁盼儿回过头,“田翠翠!”
  田翠翠就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拉下围巾笑着说:“还真巧!”
  “是挺巧的,我平时都不怎么出门。”鲁盼儿就带着田翠翠到了自己家,“先喝点热水暖一暖——你吃午饭了吗?”
  “吃过了,”田翠翠喝了几口热水就说:“我家今天杀猪了,我给你送点儿猪肉。”打开提来的麻袋,里面是一个大肘子。
  “田翠翠,你怎么拿来这么多肉?我可不能要。”
  “有什么不能要的?”田翠翠就说:“今年我家的猪没交供销社,自己杀了吃肉,一个肘子不算什么!”
  过年杀猪是东北的习俗,但是把一头猪全留下,还是很少见很奢侈的。田翠翠很强硬地把鲁盼儿推到一边,把肘子拿出来放到厨房,财大气粗地说:“你别跟我客气,我挣到更多的钱了!”
  鲁盼儿见争不过田翠翠,就说:“我现在不只当民办老师有工资,而且也找到挣钱的办法。”说着就把自己给大家做衣服收旧布碎布缝抹布的事讲了,“一块抹布八分钱,一天做十块八块的很容易,布也足够。”
  “这我就放心了!”田翠翠松了一口气,“前些天我一直担心,你一个人供三个学生,还有一个高中生,日子可怎么过呢!”
  “我想带着你一起挣钱,可又怕你被批判就当不成民办教师,跃进、丰收和丰美都跟着受影响……还好,你自己想出办法了——鲁盼儿,你真聪明!”
  鲁盼儿笑了,“田翠翠,你比我挣钱还多,是不是表扬自己呢?”
  “我当然聪明,”田翠翠就说:“不过我一直觉得你比我还要聪明能干!”
  “好了,我们别自已表扬自己了。你买自行车了?”
  “买自行车不算什么,我还买了一块手表。”田翠翠拉起袖子给鲁盼儿看,“上海牌的。”
  鲁盼儿当了老师之后,发现没有手表很不方便,因此十分羡慕田翠翠的表,认真看了半天,想着自己挣到足够的钱也买一块,又真心为她高兴,“很漂亮。”
  “前两天我给万红英看了,把她气坏了!”
  “你不怕万队长为难你们家?”
  “他是很想,但我不怕他!”田翠翠就说:“村里现在有人跟着我做生意,都挣到了钱,一起帮着我打掩护,万队长想找我的错,根本找不着!”
  鲁盼儿就笑,“你还学会了团结群众呢。”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田翠翠就说:“今天因为杀猪,我就没去做生意,明天不能再停,我得早些回去准备了。”
  鲁盼儿也不好再留她,就把自己新做的一副棉手套给她,“你骑自行车时戴着,挺暖和的。”
  大红色条绒的面子,碎花布的里子,中间絮了厚厚的棉花,田翠翠一看就特别喜欢,“你的缝纫活儿做得可真好!”
  第37章 瞧不起你
  陈婶儿来的时候, 鲁盼儿正在切猪肘子——如今她很少做家务,都交给了丰收丰美, 但这个猪肘子很大,不容易切, 她怕弟弟妹妹弄不好伤了手,就自己做了。
  “哟,这么大的肘子!”陈婶惊叫了一声,就赶紧上来帮她扶着, “你先这么切一刀,把两块骨头分开。”
  虽然鲁盼儿时常做家务,但还是第一次切这么多的肉, 的确有些找不到头绪, 便按陈婶儿的指点分开两根骨头, 再切成几大块, “我想着一起炖出来, 再吃的时候让丰美蒸一蒸就容易了。”
  “这时候天气冷, 东西放不坏, 都做出来也好。”陈婶儿少不了问:“这是谁送的肘子呀?真是实在人,还带着半个后丘, 去了骨头还得有十多斤肉。”
  “我在公社中学的同学田翠翠, 她家今天杀猪, 担心我家日子不好过, 就送了这么多肉。”
  鲁盼儿不只能干懂事,人缘还特别好, 就说她从小到高中身边的人就没有不喜欢她的,杨老师、高中的同学们,现在还有八队的田翠翠送了这么多的猪肉,一看就是真心结交的好朋友。
  陈婶儿看向鲁盼儿的目光更加满意了,要是能当自己家的儿媳妇,该有多好!只是现在鲁盼儿还小,再有两家都刚出事,怎么也不是提出来的好时机。她就用心指点鲁盼儿,“多放点水,多放点花椒大料,要是有酒也放点儿,小火慢慢炖着,时间长一点儿味道才更好呢。”
  炖上了猪肘子,鲁盼儿就叫丰收和丰美,“今天下午不能出去玩儿了,要在家看着火,按陈婶说的,不能大也不能停,才能把猪肘子炖好。”
  丰收和丰美当然都心甘情愿,就要能吃上猪肘子了呢,赶紧答应着就把凳子搬到了厨房,坐在炉子旁边看火。建设和建立也就不出去玩了,跟着丰收和丰美一起守着炖肘子。
  鲁盼儿做了一会儿活儿出来看看,见四个孩子很小心地添玉米秸,让灶里的火一直烧着,又不很大,肉香已经弥漫了出来,就笑了,“晚上就可以吃肉了。”
  四个孩子也都笑了,“这肉可真香啊。”
  “新杀的猪呢。”鲁盼儿才要回屋里,却又停住了脚,“你们在玩什么?”
  丰收就得意地说:“我们自己做了一副扑克。”
  果然是用旧纸做的扑克,还画得有模有样,四个围成一圈一边看火一边玩儿。
  鲁盼儿就说:“玩扑克当时挺高兴的,但过后却什么也没有了,太浪费时间,对小孩子不好。”想了想回屋里找出自己三年级下学期的语文课本,“你们每人读一篇,有不认识的字就来问我,就算提前预习课文了。”
  四个孩子就开始读课文,虽然常有不认识的字而结结巴巴的,但是都很认真。鲁盼儿就拿出四颗水果糖,“这是奖励你们的。”她也跟着杨老师学,买了水果糖奖励学生,而眼下的四个孩子,也正都是自己的学生。
  四双眼睛亮晶晶的,鲁盼儿看了从心里往外高兴。
  陈婶儿瞧在眼里也开心,“明天我得把建党也带来,他跟着建国他们天天打扑克,能学成什么样。”
  鲁盼儿知道陈婶儿真心为自家好,也诚心地劝道:“总不能让陈建国一直混下去,冬天没有农活,不如学一门手艺吧。我姥爷常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我当初裁剪也不过喜欢弄,没想到现在还真靠着这门手艺挣钱呢。陈建国农闲时学做木匠、铁匠、瓦匠、厨师什么的,不都挺好?”
  “我怎么没想到!”陈婶儿就说:“还是盼儿有见识,我回去就跟建国说。”
  鲁盼儿跟着陈婶儿说话,心里却一直不踏实,时不时地向窗外看。陈婶儿见了就问:“你是担心跃进?”
  “嗯。算时间他也应该回来了,怎么连个影子也没有。”
  “兴许有什么事儿耽搁了一会儿,”陈婶儿就说:“他一个小伙子还能怎么样?”
  虽然这样,但鲁盼儿还是越来越心焦,连衣服都缝不下去了,索性收起了好布料,改做抹布,但依旧三心二意的,半晌也没做成几块。
  天快黑的时候鲁跃进才回来,鲁盼儿见他衣服上沾了泥,又撕破了一处,立即就生气了,拖着跃进到电灯下面细看,手上划了深深的一道,已经结了血痂,“你又打架了?”
  陈婶儿也凑了过来,“没怎么样,只有一点儿小伤——跃进呀,不是婶儿说你,你姐在家急坏了,就恨不出去找你,还是我拦着——你怎么在外面跟人打架了呢。”
  跃进就说:“抹布卖了,东西也都买好了。我没打架——是遇到了小偷,我帮着丢东西的人把小偷抓住,又送到派出所,所以才回来晚了。”
  原来是这样啊!
  鲁盼儿的火气立即就没了,“赶紧把外衣脱了,洗洗脸,洗洗手,先吃饭吧。”
  陈婶儿也笑了,“我们都冤枉跃进了。”说着就要走。
  鲁盼儿赶紧拉住她,盛了一大块肉,“婶儿,你拿回家给孩子们吃。”
  “婶儿怎么能要你的东西呢。”
  “有什么不能要的——我们两家总要互相帮助呀。”
  送走了陈婶儿,鲁盼儿招呼跃进几个吃饭,自己却先打开跃进带回来的书包,自己要的线,缝纫机油,都没错儿——不过,“这布怎么不对?”
  跃进一边吃饭一边说:“我给你买了一块儿。”
  “那你的呢?”鲁盼儿之所以没想给自己做新衣服,不只是节省,也是因为没有那么多布票。
  “我是男生,穿旧衣服就行了。”跃进大大咧咧地说着,把剩下的钱拿出来给姐姐。
  “钱和粮票也不对,怎么都多了?”
  “你给我的钱和粮票都用不上,一齐还你。”
  “你真是傻!衣服买不买都行,饭总得吃饱呀!”又想了起来,“今天中午吃的什么?”
  什么也没吃,不过跃进只说:“姐,你当了民办老师,应该穿一件好衣服了。”
  鲁盼儿也猜到了,知道他饿着肚子省钱,赶紧盛了一碗饭递给他,“先吃吧。”
  不过,跃进买的蓝绿色小方格子棉布,与家里过去买的花布都不一样,鲁盼儿越看越喜欢,“没想到我们家跃进眼光这么好,买的布很不错呢。”回头一看,鲁跃进的脸腾地红了,想了想,“是不是许琴穿了这样的格子衣服?”
  “我也不知道应该买什么样的,”跃进吱唔了两声,“就想起了许琴——她穿着还挺好看的。”
  “你以后对女生该说话就说话,别总别别扭扭的。”鲁盼儿看弟弟脸已经全红了,就连两只耳朵也红通通的,又告诉他,“开学的时候,我还要让你帮我给许琴带点东西。”
  跃进也不吭声,只是大口地扒着饭,鲁盼儿就知道他还是没听进去,知道管不了,看他吃好了,就数出几份钱给他,“今天卖的抹布里有二十几块是别人家的,早些把钱送过去,人家也早安心。”
  鲁盼儿从开始做抹布起,就把消息告诉了大家,做抹布支援化工厂建设,还能挣钱,是好事儿。
  只是大家都没有缝纫机,也没有这么多布,做成的就很少。为了几块抹布去一次化工厂就不值得了,所以鲁盼儿就替他们一起卖了。
  跃进就赶紧送钱去了。
  抹布换了钱,跃进也平安回来了,鲁盼儿心里十分轻松,比着新买的布裁了自己的衣服——选的也是娃娃服的样子,她也喜欢的。小圆领,前襟上部横着开剪,接出一道细细的牙子,下面的布要宽一些,接缝处再掐几道褶,这样,衣服的下摆就会散开,很有一种可爱的感觉,无怪叫娃娃服。
  第一次做自然要费些工夫,而且格子布还要特别将格子对好,免得左右参差不齐,鲁盼儿做到了半夜才做好,见跃进几个都睡了,便自己穿了拿镜子照。又因家里的镜子太小照不全,她只能一处处地看,没发现什么不好之处方才睡下。
  偏偏第二天陈婶儿一早没过来,鲁盼儿只得换上新衣服过去找她。
  陈婶儿正坐在炕上抹眼泪,见了她就说:“昨天晚饭时我就把学手艺的事跟建国说了,他也不理我,转头就去打扑克,半夜才回来。一直睡到现在还没起来,我叫了几次也不动,饭也不吃。”
  “盼儿,我看他挺信服你的,你帮婶儿劝劝他吧。”
  虽然退学后见面少了,可是鲁盼儿还是看出陈建国变了。他过去跟跃进一样好动,爱笑,又淘气,可是现在特别沉默,入了冬开始每天打扑克,还开始吸烟。
  他是不甘心退学呢。
  跃进和二龙都没有退学,其实鲁盼儿也不赞成建国退学。
  在高中能学到很多知识,将来高中毕业也有机会上大学、参加招工、入伍,都是难得的机会,放弃了实在可惜。
  陈家不比自己家,建军哥就在部队,每个月都邮回几元津贴,陈婶儿又是大人,咬咬牙就能让建国读完高中。
  但是,既然已经退学了,陈建国这付颓废的样子就不对了!
  鲁盼儿几步进了西屋,见陈建国还躺在被窝里,她一把掀了被子,“陈建国,你给我起来!”
  陈建国只穿了条短裤,正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得香,打了个哆嗦,眼睛还没挣开就梗着脖子嚷,“我睡会儿懒觉怎么了!不让我上学,还不让我睡觉吗!大冬天的,又没有农活儿!”
  “不行!”鲁盼儿大声说:“赶紧起来!”
  陈建国才发现是鲁盼儿来了,不好意思地抢过被子盖在身上,“你怎么来了?”
  鲁盼儿哼了一声,建国和跃进一到夏天只穿着短裤到水渠洗澡摸鱼,那时候怎么不知道害羞?自己看习惯了并不觉得怎么样,管他们更是理所当然,“你是不是觉得退学了就谁都对不起你了!”
  “退学了就没有出路了?我告诉你,不是!只有怨天尤人、自暴自弃才真没有出路了!”
  “要我说,退学了没什么,只要努力,我们也不比上学的差!”
  “陈建国,你要是再这么天天打扑克、睡懒觉,才是真正完了!我也瞧不起你!”
  鲁盼儿平时总是文文静静、和和气气的,陈婶儿没想到她竟能狠狠地骂建国,赶紧进来拉她,反而又劝,“他本来就有一股火……”
  “有火气也不能不讲道理,”鲁盼儿扶着陈婶儿回了东屋,“婶儿也不能一直惯着他。”
  没一会儿,陈建国穿上棉袄走了进来,“班长,我知道错了。”又对陈婶儿说:“妈,我去学手艺。”
  陈婶儿就拉着儿子哭了,“妈也不愿意你退学,还不是没有办法。盼儿说的对,学一门手艺不比上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