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客栈 第49节
  黑气在她周身蔓延,如一张大网缠住赵明。
  后者发现自己不受控制,竟然取出随身的录音笔,将多年来做的恶事尽数讲出,竹筒倒豆子一般,没有任何隐瞒。
  等他说完,冯夏祭出大团黑气,程胜提着铁棍,丢开倒在血泊里的方艳,迈开僵硬的双腿,径直朝墙边走来。之前没有反应的方霞,也像是开关启动,冲进厨房找到一把菜刀,继程胜之后扑了过来。
  赵明不想死,开始拼命挣扎,在搏斗中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抢过方霞手中的凶器。
  三人扭打在一起,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室内。
  冯夏走到方艳身前,蹲在地上,双手交叠在膝盖上,看向对方红肿成一条缝的双眼,冷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还得撑着这口气,到法庭接受审判,让那些被你害,被你骗的人能讨还公道,让他们亲眼看到你的下场!”
  话落,冯夏站起身,打开赵明随身携带的电脑。
  赵明为了勒索,做的每件事都会留底,这方便了冯夏。找到被锁住的文件,翻过一份份“精心整理”的资料,斑斑血泪入目。
  冯家的遭遇并非个例,在冯夏之前,有超过三人被赵明污蔑,不堪辱骂试图自尽,其中两人未死,却已神智失常,再无法回归正常生活。
  电脑的光映照在冯夏脸上,苍白的十指在键盘上飞动,一篇篇文字,一张张图片,一个个音频视频不断上传,展现在世人面前,揭露这个畜生到底都做过什么。
  上传完最后一份音频,冯夏将电脑屏幕转向赵明。
  他正一刀砍伤方霞的脖子,拼命夺过程胜手里的铁棍,向冯夏冲过来。见到屏幕中的画面,动作一顿,神情更加扭曲疯狂。
  他知道自己完了。
  彻底完了。
  “我要杀了你!”
  赵明凶狠地吼着,一棍砸向冯夏的头。冯夏躲都未躲,任由铁棍砸下。赵明红着双眼,丢开因血变得粘腻的凶器,扯下领带勒住冯夏的脖子。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他已经陷入疯狂,根本没有发现,冯夏不仅上传文件,更打开直播,还是赵明自己的直播间。有人碰巧走进这个房间,看到直播中的画面,立刻拿起电话报警。更不巧的是,有观众恰好住在同一小区,报警时提供出详细线索。
  不多时,小区内响起警笛声。
  赵明被惊醒,看到满身刀痕和血迹的程胜方霞,再看被自己勒住脖颈,已经停止呼吸的冯夏,大脑一片空白,犹如一脚踏过悬崖,就此坠入深渊。
  警察破门而入,赵明受到残留的怨气影响,第一反应竟是抓起身边的凶器反抗,在搏斗中险些伤到人。
  警察费了些力气,才将他押上警车。
  一同被带走的还有气息尚存在方艳。办案人员中,有人一眼认出她就是潜逃在外的传销头子,立刻向上级进行汇报。
  冯夏漂浮在半空,看到两人的下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半空中传来一阵铃音,冯夏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又看一眼远走的警车,到底转过身,循着铃声远去,再也没有回头。
  赵明杀了程胜和方霞,程家人和方家人不会放过他,等着他的不是死刑也是无期。
  在冯家放火的混混,有冯夏上传的相关证据,又有社会舆论,必定会被追查到底,最后也无法逃脱法律制裁。
  至于方艳,等着她的一样是审判和牢狱。
  她越是坚称一切都是冯夏所为,审讯人员越是会心生厌恶,认定她是装疯卖傻。
  “好好一个小姑娘被你们害成这样,还要反咬一口,你还是不是人?!”一名审讯人员去过现场,看过冯夏的样子,听到方艳的话,联系冯夏先前的遭遇,愤怒得攥紧拳头,用力捶在桌上。
  “我没有说谎,我说的都是真的,是她,她不是人,是鬼,是鬼!”方艳语无伦次,活像是神智失常。
  审讯无法进行下去,办案人员只能找来医生,对她进行诊断。
  诊断结果出来,证明方艳一切正常,根本就没疯。之所以有这些疯言疯语,必然是装疯卖傻信口雌黄,意图借此逃脱牢狱。
  黄粱客栈中,冯夏站在屏风前,看着仇人的下场。
  赵明被押上法场,他和他的同伙被万人唾骂,其他有类似行径的媒体人和水军被愤怒的群众找出揭穿,情节严重的即将面临法律制裁,余下的也长时间不敢再轻易冒头。方艳被送上法庭,被她欺骗、被她毁灭的家庭终于得到公正。
  方艳的背影消失在监狱门后,画面就此定格。
  冯夏转过身,脸上黑纹淡去,现出一张清秀的面容。眼中不再充斥怨恨,浮现出一抹释然。
  “谢谢您。”冯夏郑重向颜珋行礼。
  颜珋浅笑颔首,手指轻点在冯夏额心,伴着言契最终完成,两枚木简浮现在灵光中,黑底尽被红纹覆盖。
  第60章 天庭归来
  冯夏大仇得报,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言契就此达成。
  颜珋收回木简, 送入墙边木匣。木匣表面亮起红光, 未几,现出一个身着红裙, 恬静坐在树下的女孩。
  两日后,地府判官登门,将携冯夏归往地府, 送她转世投胎。
  冯增寿灭于仙火之事, 颜珋早已实言相告, 没有半点隐瞒。冯夏并无怨意,就算要恨, 也是恨利用曾祖父和她的背后之人。
  “多谢店家这些时日的照顾。”冯夏再次向颜珋道谢, 随判官走之前, 道出她和曾祖父相遇的经过, 重点提及那个对冯增寿提议,可以带她来找颜珋的老鬼。
  她身为厉鬼, 周身缠绕怨气和戾气, 能一眼辨认百鬼。
  然而, 她却辨不出对方的来历。怨气有, 戾气有, 煞气有,却不似厉鬼,不类怨鬼, 更不像普通游魂。现身时,隐隐带着威压,让她心生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正因如此,冯增寿才能将她封入檀木珠,一路寻来黄粱客栈。
  “我认不出他身上的鬼气,只晓得我不是他的对手。”冯夏认真道。
  细思话中所言,颜珋心中有所计较,对冯夏轻轻颔首,表示他会留意。待女孩神情放松,当场以龙气凝成一朵晶莹剔透的迎春花,簪到她的鬓边。
  “大人?”冯夏抚过花瓣,清晰感受到对自己的好处,不由得瞪大双眼。
  “安心投胎去吧,其他事你无需再理会。”颜珋轻笑道,同样点了点花瓣,“至于这个,带着去投胎,想必地府不会有人阻拦。”
  听到这番话,判官忍不住抖了下嘴角。
  先前比干带回去的那个女孩,同样有一朵这样的花。过忘川时,溢出蜃龙气息,水中的恶鬼不敢靠近,纷纷潜入忘川河底,能躲多远躲多远。
  有这道龙气相护,地府诸鬼皆避,寻常鬼差也要小心。
  同时,女孩的命格受到影响,殿上阎罗不得不重定生死簿,确保女孩投身的家庭有足够气运,家资丰沛,亲人和乐,长辈慈爱,无龃龉鬼祟之事。
  如此一来,女孩自能健康快乐,五福俱全,终生无病无灾。
  旧例近在眼前,如今又要再来一次,判官感到无比心累。想想这两个女孩生时的遭遇,又觉此举情有可原,到底没有多言。
  但天地间自有法度,不是随意能够更改。事情到底能不能成,殿上阎罗会不会再次破例,不是他能够保证。唯有对颜珋实话实说,以免日后闹出麻烦,使得自己背锅。
  他对自己的职业生涯很满意,并不想和那个汉朝的同僚一样去忘川摆渡,给孟婆做船工。
  “小神必会上禀阎罗,转述大人之言。”
  “烦劳了。”
  送走冯夏和判官,颜珋关闭客栈。门前石兽泛起灵光,整间建筑彻底同外界隔绝。
  察觉客栈中的变化,十多个器灵纷纷现身,从二楼飞来,缠着颜珋讨要鬼火。
  他们虽然没能掀飞玄武,好歹咬碎龟甲,也算是帮了忙。
  “大人,给我们吃点吧。我们保证,肯定能酿出更好的灵酒。”器灵趴在颜珋身上,小胖手抓着颜珋的衣袖,大眼睛湿漉漉地,鼓着腮帮子,样子说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分明是豁出去,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颜珋被缠得哭笑不得,手指点点最胆大的几个,到底取出一只青铜鼎,从鼎中分出核桃大的一团鬼火。
  看到鬼火,器灵双眼发亮,纷纷欢呼着冲上去,抓起一缕送进嘴里。鬼火入腹,器灵的身体泛起青铜色,大眼睛眯起来,满足地舔舔嘴唇,打起了饱嗝。
  “谢谢大人!”
  “去吧。”颜珋轻笑一声,挥手将器灵送回二楼。
  不需要多久,这些器灵就会酿出新的灵酒,于他恢复大有好处。
  “遵命。”
  器灵得偿所愿,陆续飞走,回到灵器之中,开始专心消化鬼火。
  吵闹声眨眼消失,客栈一楼很快恢复寂静。
  颜珋凝视青铜鼎,连续向鬼火中祭入数道灵力。随灵力注入,火焰跃出鼎口,幻化出狰狞鬼脸。
  鬼脸无声咆哮,颜珋双手结印,黑色灵光自他掌心漫射开来。客栈中桌椅摇动,柜台后的白狐被惊醒,小爪子搭在木桌边缘,竖起耳朵,目光既有惊惧又存好奇。
  片刻后,黑光向中心聚拢,凝聚成一把长刀。刀身长过一米,刀柄有龙鳞图案,沿刀背至刀尖附有炫目红纹,和木简上的纹路类似,细观却又迥然不同。
  颜珋握住刀柄,长刀发出喜悦的嗡鸣。刀身映出他的双眼,赤金的色泽,冰冷,漠然,窥不出半分情感。
  “起。”
  颜珋手捏法印,鼎中鬼火跃起半米,焰光呼啸,化作链状飞出,一圈圈缠绕刀身,灼烧中发出刺耳的锐音,犹如声声鬼哭。
  火中现出扭曲鬼脸,融入妖灵的焰心呈墨绿色泽,火光在刀身上跳跃,舔舐过一道道红纹。中途引出刀中灵力,化出透明龙影,同火光争锋,发出摄人心魄的龙吟。
  刹那之间,鬼火燃至极盛,焰心流光溢彩,鬼影近乎要凝出实体。
  同样是在一瞬间,龙吟声震碎鬼火,透明的龙影腾空而起,盘旋缠绕,吞噬掉大部分火链,最后以龙爪捏住焰心,伴着阵阵鬼哭,张开龙口,将其吞噬殆尽。
  鬼火消失无踪,不留半点火星。
  龙影脱离刀身,在屋内盘旋飞舞。数圈之后,发出高亢龙吟,飞身冲入刀中,红色纹路绽放金光。待光芒散去,赫然化成道道赤金。
  颜珋细观蜃龙刀,指尖擦过刀身上的纹路,感受灵力变化,缓缓牵起嘴角,现出一个满意的笑。
  万年前,他被黜上神位,押上剐龙台,剐去一身龙鳞,险些丧命。在他被押走时,以龙鳞锻造的蜃龙刀也被动了手脚,暗中下了禁制。
  机缘巧合,他遇到身负万民功德的阴兵,又捕获一只妖灵。如果能炼成刑天鬼火,不仅能解除刀上禁制,更能借机反噬谋算他之人。
  可惜妖灵道行不足,终未能达成期盼中的结果。
  “无妨,这样也不错。”
  颜珋并未灰心,反正禁止已经解除,蜃龙刀在手,待条件成熟,祭以自身灵力和龙血,早晚能找到祖龙沉睡之地。等他寻到祖龙,完成谋划之事,自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将天庭掀翻也在所不惜。
  蜃龙性情诡谲,最是记仇,早已是诸界共识。
  天庭一而再的算计龙族,不敢光明正大,专使阴诡手段,偏还自诩顺应天道,承载气运,何其可笑。
  颜珋嗤笑一声,收起蜃龙刀,解开封住红蛟的灵力,将她放到柜台上,又提起白狐,摆出几碟糕点,让两个小家伙一起玩。
  白尾歪了歪脑袋,看着朝他亮牙的红蛟,能感受到一定程度的威压,却未现出任何惧意。同应龙和蜃龙相比,红蛟这点道行完全不够看,三尾灵狐丝毫不惧。
  不过颜珋吩咐在先,他自是要遵从,站起身抻个懒腰,用爪子将糕点朝红蛟面前推了推,再摆出一副萌态,尽可能表达友好。
  红蛟警惕地看着白尾,张嘴就要喷水。被颜珋点了下脑袋,仰头看了许久,才委屈地盘起尾巴,咬住一块高点,凶狠地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