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节
  彭三又做了一个揖,才踱着步了下了高台,向船舱走去。
  眼看着彭三已走,一旁的南宫奇道:“华少爷,这位彭三先生真是了得,若没有他,我等今夜只怕全都难逃落水之灾,说起来我们大家都应当多谢华少爷才是!”
  彭三是华不石的随从,南宫奇此言自是因仆谢主之意。
  华不石连忙摇手道:“彭三爷乃是南澳柴园的贤士,与华不石并非主仆,小弟实是不敢领受!”
  南宫奇道:“无论如何,他也是华少爷带上此船的,华兄又何必过谦。”
  他略一停顿,又道:“我听闻南澳柴家不过是一方的富绅,这位彭三先生如此精通驾船航海之术,又能通晓风向变化,定非凡常之辈,不知华少爷可知道他的来历?”
  先前的称谢只不过是客套,其实这句话才是南宫奇真正想问的。
  华不石却苦笑道:“说来惭愧,小弟对这位彭三爷的来历,亦是一无所知。”
  “以华兄的洞察之能,即便先前不知,经过今夜之事,想必对彭三先生的来历也能看出一二来,小弟说得可对么?”说出此话的,却是曹暮云。
  这位暮云公子的心计智慧,实是不在华不石之下,自从在长沙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这位大少爷便已有了这种感觉,在曹暮云的面前,他就算想要藏拙,都很不容易。
  华不石道:“曹兄洞察之能远胜于我,我能看出的,曹兄定然也能,华不石倒想听一听曹兄的高见。”
  曹暮云微微一笑,道:“其实都不过是一些猜测而已,华兄既不愿说,就由小弟来说好啦!”
  他轻咳一声,道:“寻常驾驶商船的船掌,即便熟悉天象气候,能够预计风向,却不可能有指挥船战的本事。适才的这一战彭三先生不仅指挥得当,而且还能驾驭帆船躲闪海盗的火炮,不仅擅长航行,更擅于海战,这便足见他以往驾的并非商船,而是战船。”
  南宫奇点头道:“曹兄言之有理。”
  曹暮云又道:“小弟所猜测的另一件事,便是这位彭三先生与海盗素有仇怨。”
  华不石道:“这又何以见得?”
  曹暮云道:“因为适才一战,本来是根本不用打的。”
  他目光一转,望向远方已经消失的海盗船方向,道:“彭三先生既预知亥时一到,海面上风向便会改变,只须及时调整航向,便可以从容脱逃,根本无须打白旗引诱对方的海鳅船上前,杀灭那一船的海盗。他如此做,自是因为不甘心白白逃遁,而要报复‘青鲨团’的海盗。”
  曹暮云所言确是不假,而先前交战时彭三无意之中露出的凶厉之色,不仅华不石留意到了,也未能逃过曹暮云的眼睛,这确是表明了彭三和那些海盗定然不会是朋友。
  曹暮云道:“凭此两点,彭三先生的来历,也就不难判断了。”
  南宫奇:“请曹公子明言。”
  曹暮云道:“大明朝的海域之内,懂得驾驶战船且又擅于炮战者,唯有朝廷的水师,水师长年与海盗交战,与他们自是生死仇敌。彭三先生操一口东北乡音,是以小弟推测,他可能曾在辽东镇海卫的水师任职,后来才投到了南澳柴家的门下。”
  就连华不石也不得不承认,曹暮云说的颇有道理。
  大明朝的水师,本是十分强盛,一度拥有全世界最为强大的舰队,只不过那也都是陈年旧事了。近年来,国境内天灾**不断,加上朝廷**,国库空虚,水师无论是人员还是船舰,皆是巨幅锐减,早已不复从前,从各地镇海卫水师营中流落出来的散兵游勇亦是不少。
  而曹暮云所说的辽东镇海卫水师营,己在五年之前就被朝廷取消了编制,不复存在。所以,猜测彭三曾经是其中的部将,倒确是有些可能。
  南宫奇道:“曹公子果然极有见地。这位彭三先生若是朝廷水师出身,也算得上是难得的人才,华少爷此行能得他相助,实是令人羡慕,我等也都沾了华少爷的光啦!”
  华不石连称不敢,客套了一番。
  而此时“白鹂号”全速航行,已经完全逃脱了海盗船的追踪,这一夜的惊魂总算是安然度过。
  第二百八十九章 巨船
  如果说“白鹂号”在海上前三天的旅程还颇为轻松舒适,经过了第三天夜里与“青鲨团”海盗船的遭遇之后,随后的行程就变得极为乏味无聊。
  对于海红珠来说,尤其如此。
  不仅仅是因为登船远航的新奇之感已经消失,还因为“白鹂号”原本舒适的豪华卧舱,可口的饭菜食物都已荡然无存,包括贮藏的美酒,也全都在为了逃脱海盗船追击时扔进了大海。
  现在船上唯有一能够吃的,只剩下又咸又硬的薰鱼薰肉,以及放在嘴里犹如灰土一般的干面饼。
  海红珠并没有参予一众高手对海盗船的突击,早在第三日白天,她就已经因为晕船而不得不躺在床上,而现在就连床也不见了,她想要睡觉也只能裹着被单躺在船舱的木制地板上。
  这不仅令她的晕船头痛更为严重,而且因为食物无法下咽,肚中无食,就连呕吐都没有东西可呕。
  海红珠虽然不是富家小姐出身,但是从小到大一直娇生惯养,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罪,这也使得她好容易得以舒缓的心情,又开始变得恶劣起来。
  都怪那个恶少爷不好,才会让她落到这等可怜的境地!
  有时候把遭遇的倒霉事情都怪罪到别人头上,总是很容易,而且也十分顺理成章。
  可是那位恶少爷却一点也没有陪罪认错,甘当替罪羊的觉悟,整日不是与曹暮云,南宫奇等人在甲板上谈天说地,便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神神秘秘的,不知在做甚么。海红珠去舱房中找他,那恶少爷居然也随意敷衍,不肯让她久留,实在令她有些火大。
  即使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他至少也应当体贴温柔一些,而不应该这般冷漠无情,何况海红珠现在病了,正需要别人的照顾安慰。
  若是在十天以前,海红珠是断然不会这么想的,那时她把他当成仇人,对这恶少爷比华不石现在对她更加冷淡十倍。只是经过南泉庄中的风波之后,海红珠对这位恶少爷的观感就变得微妙而奇特,而无论如何,是他把自己带上船来的,理所应该要照顾她才是。
  华不石显然没有和海红珠相似的看法,也并未去留意揣测海红珠这个小女孩的微妙心思。在他看来海红珠的晕船头痛只是不惯习乘船的正常身体反应,甚至称不上生病。如果在陆地上,他倒还可以开上一剂药方,到药店抓些草药来让她煎服,想必立刻就能药到病除,只可惜如今在大海上航行,根本无处买药,因此他也没有甚么好办法。
  而这几天在“白鹂号”上,华不石除了与曹暮云南宫奇聊天,了解一些上次万易大会的详情之外,便是躲在房中,拿着那块“盘龙珏”细细研究察看,试图从其上发现一点宝藏的端倪。
  这块他差一点丢掉了性命才取得的玉佩,华不石当然不想让它空留在手中,而全然不明其秘。
  只可惜这只是徒劳,他虽然反复查看,却并没有取得一点进展。
  所幸的是,这乏昧无聊的旅程并未持续得太久。
  “白鹂号”在海上遇袭是从南澳港出发第三天的傍晚,由于逃脱时变换方向,偏离了原先的航道,帆船因此而绕行了一些弯路,使得原本五天的航程变为了七天。
  正月二十三的清晨,在“白鹂号”前方的海平面上,出现了一个黑点。而随着帆船的驶近,远方的黑点逐渐地变大,成为了一个青灰色的岛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