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
  我陡然心惊,他却毫无预兆地猛地拉起我高高跃起,向那堆酸枝劈山一掌。
  巨大的响声中,酸枝木滚了下来,我们落地时,我感到了兰生的杀气,他从我怀中飞快地取了酬情,精光一闪,照亮了一个精钢囚笼。
  出乎我们的意料,其中关着一个索着重重铁链的妇人,那妇人披头散发,面无血色,唇色苍白,俏目紧闭,似是昏了过去,但难掩姿容俏丽,不过二十四五光景,身着上好锦缎的紫红窄袖鱼贯武服,衬得柳腰不盈一握,前襟血迹斑斑,前面正倚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
  那孩子正抽抽答答地低声哭着,可能是哭得久了,哭声暗哑细如纹纳,听见动景,慢慢转过头来。
  那是一个极可爱漂亮的男孩,唇红齿白,两点漆瞳微现呆样,小脑袋上梳着乌髻,压着一枚碧绿的翡翠,颈间挂着长命百岁银锁,衬着一身园寿字白缎如玉琢冰雕而成。
  那孩子目光渐渐游移在兰生和我之间,最后被我的脸给吓着了,转过头紧紧抱着那妇人,挣着哭哑的嗓子哭喊道:“信,信,妖怪来吃重阳了,快快杀了他们。”
  那妇人应声慢慢睁开了眼睛,冷冽的目光扫向我们,然后凝在我的脸上,瞳孔微缩。
  “你是什么人?”兰生冷冷地走向那个妇人,隔着栅栏问道,“你是原家西营暗人吧,是紫星还是黑梅分堂的?”
  那妇人冷傲地瞥了他一眼,也不言语。兰生也不生气,只搜了武士身上的钥匙打开了门,走到两人近前,蹲了下来,那孩子吓得紧紧抱着妇人,只差没有尿裤子了。兰生一使劲拧着那个孩子胳膊把他拉了出来,细细看那孩子的眉眼,然后又移到胸前的银锁片上,那无波的桃花眼便起了莫名的汹涌波阑,亦不管孩子翻来覆去地喊疼。
  妇人急了道:“要杀要剐冲我来,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英雄?”
  “你应该是昊天候府夫人原非烟的陪房初信,原属紫星武士吧,”兰生缓缓地转向那个妇人,看那妇人点头,便沉声道:”这个孩子,可是,可是他……宋明磊和原大小姐的大儿子宋重阳?”
  那妇人紧张地看着兰声,似在犹豫,兰生愤恨地抓紧那孩子的下巴,孩子更大声地哭了起来,妇人便急了,挣着过来,却挣不脱镣铐,身上更是挣破了旧伤口,血流得混身上下都是,却恍若未闻,口里怒声喝道:“既知道原氏的威名,就快快放我们出去,若敢伤了世子半分毫毛,你走到天涯海角,便也要拆骨分肉,我便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我看兰生面色有些发青,眼看着孩子的眼神简直就在看着一部超级恐怖片,额头青筋都要暴出来,我怕他真要把孩子给捏死了,便上前硬把孩子拖了出来。
  我抱着孩子退了三步:“兰生,你要把他弄死了,他可还是个孩子。”
  月黑风高,一豆油灯随风时幽时灭,映着兰生散乱惊惧的眼神,他跌坐在地上,胸膛起伏,额头留着汗,目光已然没了任何聚焦,只是反来复去地说道:“疯子,疯子。”
  什么疯子?我孤疑地哄着那叫重阳的孩子不哭,重阳紧紧抱着我,把脑袋埋在我肩膀,再不敢去看兰生。
  他的银锁在我眼前晃着,正面腾云苍龙纹样的龙爪之下刻着“紫气东来”四个古体,反面则是莲花图样下浮雕着两排小字:日月同春,三多九如。
  “三多九如”亦是常用的祝颂之辞。
  “三多”者,即“多寿、多福、多子孙”;
  “九如”者,即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如松柏之茂,连用九个“如”字,意指九种祯祥之征,歌颂有德之君恩泽万民,福寿延绵不绝。
  信手再翻到正面,仔细一看,却突然发现上面浮雕的不是一条龙,而是一条蛟,又称为水龙,有时也被看作是吉祥灵蛇,因为这只瑞兽的尾巴光秃秃的,且只有一对锋利的爪子,而不是两对,虽然吐着红信,眼神高贵,却是前额无角。可这也很好理解,古时龙为天皇贵胄所有,平民百姓或是贵族为避嫌,往往取水龙或灵蛇为符寓意祥瑞。
  正待上前,夜风忽起,一阵霹雳传来,空中金光乍然散现,兰生睁大了布满血丝的眼,愣愣地看着闪电惊雷,却忽然像发狂了似地撕心裂肺地大吼几声,然后冲了出去。
  我傻在那里,明明是要拉我到这船上一探虚实,怎么好端端地又自己跑了呢。
  “属下乃是西营紫星武士初信,见过花西夫人?”那叫初信的暗人忽地出了声,我也是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只因她的声音然气如游丝。
  重阳露出小脑袋,看到兰生不见了,便忘记了我的好,扁着嘴抡起小拳头轻打我,要挣着到初信那里去。
  我抱着他来到初信跟前放下,“你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属下曾经替大小姐打探过夫人在清水寺的下落,故而知道夫人的境况。”重阳爬到初信的怀中,把脑袋拱起来,藏在初信的身下,像是一只躲在老猫身下的小猫瑟瑟发抖。
  我淡笑:“若我没有猜错,是你们家大小姐要你将我在长公主陵寝的信儿传给原附马爷知道吧?。”
  初信坚难地点点头:“属下之罪万死难辞,望夫人体凉我等各为其主。”
  我皱眉道:“我且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你家少主会在大理太子手中。”
  “候爷屯兵汝州梁州,本欲与潘毛子一决死战,可是忽然便差人让大小姐将小世子送到汝州明月阁来,就在途中便为段氏暗人所截,属下亦未知原由,现在想来,恐是为了交换夫人吧。”初信苦笑连连。
  “三爷必与昊天侯水火不容,断不会前来营救,怎奈,孩童无辜,大理段氏向来心狠手辣,”初信吐出一口鲜血,“属下久闻夫人的义名,且与段氏相交甚厚,只求夫人高抬贵手,放这个孩子一条生路吧。”
  “这个孩子是初信从小看着长大的,求夫人救救这个孩子,”初信低头,轻触重阳的发髻,泪如泉涌:“属下来生变作犬马亦会结草衔环,报答夫人大恩。”
  原来如此,可是如果段月容绑架宋重阳,包了明月阁的大船,是为了等宋明磊前来交换我,那宋明磊为何这么老实地让自己的儿子离开最安全的原家,千里迢迢地来到汝州呢,虽说明月阁是幽冥教的一个老巢,但必竟是战场前线,危险之境啊。
  我揉着疼痛的额角:“你家姑爷为何好端端地让亲身儿子跑到这战场前线来呢?不要自己儿子的性命了吗?”
  初信正要回答,一阵银铃之声隐隐传来,在这雷雨夜空内几欲未闻,我立刻藏到初信身后,不久一个红绸绡衣的女孩出现在视野中。
  那女孩也就七八岁样子,梳着两只高高的总角,每只总角上緾着四五圈金丝银铃圈,一走路便叮叮作响,甚是动听,蹑手蹑脚地从暗中出来,两只大黑圆骨碌碌地不停转着,甚是机灵。
  那女孩轻声对后面说道:“小翼快过来,这里有个小孩子的,我不骗你。”
  重阳闻声从初信的怀中探出头来,快速爬到门口,隔着栏杆,沾着泪水鼻涕的小脸绽开一丝笑容:“夕颜,你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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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感谢为我检查错别字和情节不合理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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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得背公司新的宣言,相信各位在立志向华伟学习的民营企业里工作的亲都会理解,要学习华伟,首先学习宣言,所以会担误一点时间。但我明天尽量会更的,请大家见凉。
  好!且说兰生莫名吓跑了,宋明磊为啥把宝贝儿子送到汝州战场来呢, 段夕颜同花木槿父女相认了么,欲知后事如何,请看花西之战国童话最终卷:玉人折杨柳之四。。。。。。
  ☆、第一百六十五章 玉人折扬柳(四)(完整)
  “重阳,我给你送吃的来了,”红衣女孩奔奔跳跳地过来,手里提着一个黑漆鱼龙纹的二层食盒,对着重阳明丽笑道:“快尝尝,是我爹爹娘娘最喜欢的桂花糕。”然后看到倒在地上的侍卫,打开的牢笼。。。。。。
  她的笑容一滞:“这是谁干的呀。”
  女孩后面慢慢踱出一个满脸狐疑的小帅哥,一身明蓝虎绸薄袄,隐隐露了内里的月白牡丹肚兜,那小帅哥眯着漂亮的大眼睛冷冷地盯着重阳半天,敌意渐起,只是对着女孩冷冷道:“我还当是谁,这孩子既被你爹关在这里,便知不是敌手之子便为人质之用,你巴巴拿着好吃地来孝敬他做什么。”
  我探出头来,看清了小女孩的面容,忍不住泪如泉涌。
  正是我的女儿夕颜和前朝太子轩辕翼二人。这一年多来,女儿看起来还是那个老样子,古灵精怪的眼神,生气勃勃的笑容, 而轩辕翼,这位前朝太子个头却拉高了许多,高出了夕颜一个头,那小脸亦比原来俊美了很多。
  “黄川同学,我觉得你现在越来越没有爱心了,”夕颜虎着脸,仰头瞪着轩辕翼,“重阳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说着便打开食盒,结果夕颜看着食盒便咬着手指,小脸一黑.
  原来里面的食物全混在一起,估计是给我那大宝贝一路上摇翻了,依稀看似一些糕点,重阳却伸出两只带血的小手,狼吞虎咽着桂花糕,那香味漂到我鼻间,我的五脏庙也跟着转了起来,哦!好饿,我好像也有一天没吃东西了,正在犹豫要不要走出云,初信的脑袋却忽然倒在我的肩膀上,我吓了一跳。探上鼻息,情况不妙。
  “咦,重阳,你的侍女好像睡着了?”夕颜走近了初信,伸着脑袋看着。
  疑惑地伸出小手,轩辕翼却急忙拉回了她:“傻瓜夕颜,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个女人快要死了吗?”
  夕颜的小脸吓得惨白,轩辕翼抓着她往后退:“咱们快走,可别沾上晦气。”
  重阳却似乎听不明白夕颜和轩辕翼的意思,也不管嘴里鼓满了桂花糕,只是兴冲冲地手里拿着桂花糕跪在初信面前,往她嘴里塞,奈何初信紧闭双目,双唇渐渐发紫,怎么也不醒来,重阳只是呵呵傻笑地将初信的嘴上涂满糕屑:“信,快吃糖糖,你也饿了吧,信,信,快吃呀,信,信。”
  重阳连连唤着初信,笑容慢慢挂了下来,似乎也意识到不对劲,可是却似乎不知道初信为什么不回他的话,他无措而害怕地回头看看同样害怕躲得远远的夕颜,然后又看看初信,最后转向初信身后的我,他把那块烂掉的桂花糕递向我,泪水惶然地驻满大眼,满是可怜无助,好像一只迷路受伤的流浪小猫:“紫眼睛妖怪,重阳赐给你糖糖,你让初信睁开眼睛给重阳讲故事吧。”
  我心中不忍,闪了出来,我连点初信周身大穴,又喂了她一粒兰生为我自制的药丸子,初信的脸色渐渐地回暖了过来。
  我正要转头,一柄冰冷的白族银刀轻轻搁在我的脖劲间。
  我微侧脸,后面是轩辕翼紧崩的小脸,“来者何人?快通报姓名。”
  我思索片刻,淡淡道:“这位少爷手下留情,我是对岸拉纤的苦命人。”
  一个闪电过来,照亮了我与众孩子之间的暗室,夕颜看到我紫眼睛,愣了一愣:“你怎么跟娘娘……爹爹一样,长着紫色的眼睛?”
  轩辕翼没有放下银刀,潋滟的大眼也疑惑了起来。
  这时暗夜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一个满身伤痕的高壮身影一阵风似地闪了进来,迅速卸下了轩辕翼的银刀,站到我的身边。
  “小毛孩子牙还没有长齐呢,玩什么刀?”那人对着轩辕翼和夕颜凶神恶煞地说教了一番,然后转向我鄙夷地看了一眼:“我说你,就你咋连个毛孩子也治不住呢?”
  “他们只是无辜孩童,我不想吓着他们。” 我无语地望着他三秒钟,咳了一声:“法兄来得正是快啊。”
  法舟呵呵笑了一阵,当下四处张望了一下,对着重阳和初信多看了几眼,但却丝毫没有惊讶之意,来到那个倒下的南诏士兵,却卸了武器,边卸边说分析:“这个明月阁果然是个淫窟,这个女子和孩子八成是被他们抓到此逼良为娼的。”
  他叹声连连,却猛地下刀要刺死那个南诏兵,我信手抄起一根小木棍,挡开了他的匕首,银光闪处,他向后一退,我对他冷冷道:“法兄,好汉可不能杀一个没有抵抗力的人。” 重阳又吓得缩到初信那里,法舟也看了我三秒钟,对我点着头呃了一声,“你说老对了。”
  他退了开去,探了探初信的脉息,叹气道:“这个女人被打得太狠了,就算华陀在世,估计也是活不过今晚。”
  我心中一动,此人分明看似信口开合,但方才分明目光如炬,他莫非也是在遮掩身份。
  法舟复又盯上了夕颜的头发看了一阵,眼睛闪闪地放着光:“啊呀妈呀,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败家,连丫头片子扎头发使的都是些真金白银。”
  我怕他对夕颜不利,紧张地走到他身后, 暗暗握紧那根木棍。
  不想他只是对着夕颜弯下腰,调侃道:“喂,黄毛丫头,你成天带着这么多金子银子,嫌脑袋重不?”
  女儿明明是个皮大王,却偏偏爱美得很,成天要小玉把她打扮成仙女,事实上我以前也问过她一样的问题,果然夕颜黑了脸:“放肆。”
  法舟做惊吓状向我退了一步,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脾气还挺大的。”
  我怕夕颜激怒法舟,正想引法舟离开,轩辕翼早已挡在夕颜身前,像个男子汉似得说道:“欺负一个女孩子可算不上什么英雄好汉。”
  法舟笑迷迷道:“嘿嘿,毛小子,瞧你紧张的,这是你小媳妇吗?”
  轩辕翼的小脸微微一红,却没有否认,只是冷冷道:“你们若真是对岸的流民纤夫,我便准你们留在这条船上,好躲过追兵,我们马上要在燕口下船,到时便放你们下船,若是想留在这里便也无妨,反正我与她都想再要一个保镖。”
  好聪敏的轩辕翼,他这是在故意试探法舟,并且成功地拖延时间。
  法舟却冷哼一声:“你们这些贵族总以为穷人就一定要看上你们的钱财,定要求你们施舍钱粮,靠你们活着,殊不知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没有我们这些穷人的血汗才不行呢。”
  孩子们听得一愣一愣的,我当时不得不承认,这个法舟是有一定精神境界的。
  夕颜忽地咯咯笑了起来,大方地走了出来,“你说得对,我爹……娘娘也说过,无论是穷人还富人都一样可以拥有一个高尚的灵魂。”
  法舟嘿嘿点头笑道:“嗯,你娘还挺有见识!”
  夕颜跑到重阳那里,拿起乱七八糟的食盒,递了上去:“这些糕点刚被我弄乱了,你若不嫌弃,这次算我和小翼请你们俩吃。”
  那个法舟立刻抢过来,退后一步,坐在地上猛吃起来,就像是三天没吃饭的小忠。
  夕颜抬起小脸看着我:“对不起,今天带的食物不够,你跟我来,我带你去大舫找吃的吧”
  我不由地对她微笑,心中阵阵暖流,女儿的心肠真不错。
  “夕颜,你在同谁说话?”几个骄健的人影闪了进来,为首一人,二十上下,身姿挺拔,如苍松傲立,骨胳奇秀,容貌清俊,后面跟着一个如花少女和红肤男孩。
  我认得那个声音,正是我多年的义弟,朋友,大管家兼保镖齐放.
  夕颜黑了脸,拉着轩辕翼战战竞竞地看着齐放的颀长身影出现在拐角,
  法舟快速走到我身后:“闪吧。”正要施轻功离去,我一把抓住了他,一起双膝跪倒,他立刻不屑地站了起来,然后又不出所料地倒了下去,因为小放的离魂彪到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手里拿着一枚小放自创的蛇形离魂彪,叹道:”扎手货!.”
  说罢冷着脸反手击向夕颜和轩辕翼,我想也不想扑倒夕颜和轩辕翼,齐放的身影早已像风一样的掠过,迎战法舟,那一对少年男女身边,跑到我的身边,却是小玉和我在京州检到的豆子.
  我站了起来,齐放来到我的身边,身上的棉布皂衣连一丝皱折也未曾出现,他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温度,甚至更冷,看到我的脸时无波的目光出现了一丝波动:“你是……。”
  就在齐放一愣之际,法舟乘机退回到我身侧,猛地点了我的穴道,对着舷舷窗外吹了一口哨,哗哗地水声作响,几个黑色人影闯了进来,踢开了小玉和豆子,那本来看似快要活不成的初信猛然睁开精光毕现的眼,出声喝道 :“破!”
  随着那声破字,那群黑色人影中一人亮出把银光闪闪的利刃,割破初信身上的沉重镣铐,另一个攻向齐放,抱起重阳骄健地跳窗而逃,齐放随后奔到,初信却不要命地攻了过来,厉声喝道:“快救世子。”
  齐放冷笑数声,挥掌劈开初信,一抬手挥彪而出,立时法舟的大腿上血淋淋地钉着暗器,他不得以放下了我,身姿如风中剪燕般轻盈地随黑衣人超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