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节
  赵世碂撩开衣袍,跪下行了个礼,再道一遍:“陛下,请派人搜我的家,请陛下还我清白。”
  一直沉默的惠郡王赵克律也出列,劝道:“陛下,搜罢,搜了便能还世碂清白。”
  赵克律也是个老好人的性子,遇事只想平静解决,他见赵世碂这般大方,很信赵世碂。
  惠郡王一开口,支持的也好,不支持的也罢,全部再求陛下下令搜府。
  赵琮心中气,气自己不能护住小十一。
  可看着殿中跪下的诸人,还有依然笑看着他的赵世碂,再气,也只能应下,他沉声道:“惠郡王带人去搜。”
  反对的人立马不满意了,惠郡王带人去搜,不就是玩儿吗?!能搜出什么?!
  赵琮冷笑:“说十一郎君的事该交由朕办,交由宗正寺办的人是你们,反对的却也是你们。朕愚昧,朕无知,朕与宗正寺卿惠郡王赵克律没资格办这事儿,你们倒是商量个具体的法子来教教朕?”
  谁还敢再说话?
  面谏是一回事,这是令人光荣的事。若是背上自不量力,想要教导陛下的名声,那就不光荣,而是要被问罪了。
  赵琮起身,不待福禄开口,自己直接道:“散朝!”
  他拂袖离去。
  赵琮离开后,殿中“哄”地热闹开来,赵世碂却突然回身,望向众人,露出灿烂笑容。
  本是很漂亮的笑容,热烈讨论的人却不禁觉得毛骨悚然,纷纷停下话语。
  赵世碂的眼神很明晰地,在反对一派的那些人身上掠过,将每个人的脸都记在脑中,才又淡笑一声,也走出垂拱殿。
  他也走后,殿中众人凉凉。
  有人担心道:“十一郎君不会报复吧?”
  “不,不会吧……”
  立即又有硬气地叱道:“凡事以证据说话,若真的搜出东西,陛下也不能护他!”
  “是是是——”
  一行人纷纷散开,依次出殿。
  赵克律出宫,即刻带人去搜赵府。
  那天那位小厮送进府的礼盒中的确都是银子,但事发之后,洇墨已迅速找到并转移,赵克律自然什么也没搜着。有反对派不信,赵克律气笑,请开封府尹出面,再请刑部尚书到府,当面作证。
  即便如此,也难消人们心中愤怒。
  那天的血红得醒目,人人看在眼中。那日的话也凄厉而绝望,人人都是听在耳中的。
  赵世碂的名声被好生坏了一回,甚至又有官员开始上奏,称赵世碂不够资格做继承人,请陛下再下旨废了他等等。
  赵琮烦不胜烦,他本就最看重赵世碂的名声,而当他想到这些事情全部因小小一个易渔而起时,他便气得心肝肺都在烧。
  他没再管这些事,急急出宫去见了连秀才。
  他翻看了连秀才印制的多本书,确认了,果然是那门技术所印。赵琮也不再拖延,直接袒露身份,并称要重用连秀才。连秀才也是个妙人,仅仅怔了一会儿,便难以克制地笑出声来,一副终于撞上大运的模样。
  心烦如赵琮,都被他逗笑了,并问他:“连先生想得如何?”
  连秀才“哈哈”笑道:“草民不敢得陛下一声‘先生’,草民人生度世四十多载,有二十多载在科考,又有十载在做生意,做梦也没想到还能有这运道!”
  “正是,从前你考不上官儿,朕给你官儿做,可好?”
  “好好好!太好了!陛下,真是太好了!”
  “连先生不如再细想一日?”
  连秀才一拍大腿:“陛下给官儿我做!还想个甚啊?!”
  这下连邵宜都不由笑出了声。
  赵琮笑了会儿,收起笑容,再道:“朕还有件事要麻烦连先生。”
  连秀才也正色,恭敬道:“陛下请讲!”
  两人直说了一个时辰,赵琮将事情谈妥,派人将连秀才送走,他自己也回宫。
  连秀才捡到这等好处,乐坏了,一到暂住的旅店,便叫小二送酒送肉上来。他好好吃了一顿,又喝了一顿。到他这个年纪,狂喜有之,但也能迅速冷静下来。他即便醉着,也带有几分清明。
  因陛下与他已谈妥,赵琮也不怕再有人盯他,叫邵宜撤了那些在四周盯着连秀才的人,连秀才的住处终于没了掩藏。
  穆扶也终于得以上门,要见他。
  连秀才是做生意的,向来好客,立即请人上来。穆扶也是中年,声音平和,很和他性子,只是不知为何,这个穆扶话音里也总打听他的印刷术。这要平常,连秀才是要好好炫耀一番的。
  但他刚与陛下达成协议,陛下有事交代他去做。
  连秀才脑中迅速运转,不动声色地扯开话题。穆扶见他为人谨慎,心中也有数,知道怕是还要再上门一趟,也笑着岔开话题,聊起别的。
  聊得好,才有下次。
  近期,赵世碂是东京城内最爱讨论的人,且他的名声有损,赵琮这阵子也不好放他去礼部锻炼,便叫他在宫中修书。赵琮觉着对不住他,赵世碂发觉赵琮这般想,反而觉得对不住赵琮。
  他真的是从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他的名声,那些人还没有资格说话。只要在赵琮眼中,他样样好就成。
  他想出宫,奈何赵琮不放,甚至不许他见宫外的人,他反而有些郁闷,否则他定要亲自去查是哪个在背后害他。害他没什么,因为他被害而惹得赵琮焦躁、难过,那就是大罪。
  赵宗宁也知道了这件事,自是十分相信他的。赵世碂别提多有钱了,他在杭州有许多许多的铺子,从前给她送首饰头面,十二式、三十六式的,全部都是十套十套地给她送啊!
  上头镶的宝石,个顶个地大。
  这样的赵世碂会贪那么点儿银子?
  她觉得赵世碂有些倒霉,被小人这般污蔑。虽因他与哥哥的关系,她心中不喜,到底决定进宫看看赵世碂,她决心去安慰一番他。
  赵世碂没想到因祸得福,这么一件小事,竟换来宝宁公主的“垂怜”。
  赵宗宁进宫,先是将他讽刺一番,见他没反应,便气道:“你不是挺机灵的?这个时候倒老实!我瞧你心眼多得很,怎会被人害?”
  赵世碂便叹气:“百密一疏。”
  “那你待如何?不亲手报仇?”
  赵世碂发愁:“你哥哥不让我出宫,怕我被人言论。其实不至于此。”
  “哥哥是为你好!”赵宗宁先是拍他一把,随后又道,“不过的确如此,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做的事便要自己收尾,自个受的罪也得自个报仇嘛!”
  “那宝宁公主可愿帮我?”
  “我可不帮你骗哥哥。”
  赵世碂叹气,正经道:“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有本事抓住害我的人。可在你哥哥眼中,我还是个孩子,他不放心让我出去。”
  “你别不知好歹!哥哥喜欢你,才把你当做孩子。”
  “是,陛下也喜欢你,也把你当作孩子。”
  赵宗宁这下高兴了,说道:“不过的确如此,这种事儿,你做起来才方便。”她低头想了会儿,“我想个法子把你弄出宫,你去把谁害你的调查清楚,别叫哥哥这般烦闷了。”
  赵世碂立即坐直,说道:“那就多谢宝宁公主了,改日奉上大礼。”
  “哼!你可悠着点吧,别叫人又说你贪银子。”
  赵世碂无奈笑:“他们送的那箱银子,连你的一副头面都买不来。”
  “我知道,你呆!被人暗算,活该!”
  “……”
  本是临近瑞庆节,人人都高兴,却被易渔搞到如此地步,赵琮十分不高兴。
  赵琮等人不高兴的时候,易渔却高兴得很。
  易渔自考上状元至今已近六年,原本眼看升职无望,不料自己终于被上峰看上!也是有了这份底气,他才决心下手将赵世碂拖下马,赶紧解决了自己恐将要成驸马的事。如他所料,赵世碂的名声现在差得很。虽说他使人送的那盒银子并未被搜出,但人是活生生在他家门前撞死的,人人都知道的。
  赵世碂也的确受了影响,他如今在吏部行走,跟的又是朱大人,是知道陛下打算放赵世碂到礼部的,现在却没了下文。
  易渔很满意,只要这般下去,往后再寻个法子,总能把妹妹送到赵府上,虽说妹妹只能做妾室,但已是不容易,他既已做成此事,便能做成更多的事。这般,他也不必再当驸马,前途正是无量时。
  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正在衙门里饮茶享受,外头侍卫进来找他:“易大人,朱大人要见你。”
  易渔赶紧理好官服,去朱大人的屋子见他。
  朱大人见他过来,一向满是笑容的脸上竟然是怒容。
  易渔心中“咯噔”一声,却还是面含笑容地问道:“不知大人召下官前来有何事?”
  “易大人哪,我是知道你有独门技术的。你也知道,也是因为这门技术,陛下才留你在开封,尚书大人才叫下官提拔你。”
  “是,一切多亏尚书大人与大人。”
  朱大人眉毛一敛:“那好,我问易大人,这门技术到底是你独创,还是——”
  易渔大惊,立即道:“此门技术,是下官独创,整个大宋只有下官知道!”
  “果真?”
  “果真!”易渔说得很确定,连陛下都高看他一眼,也是因为这个,他极为自信。
  朱大人再看他一眼,突然一拍高椅把手:“易大人!到了这个份上,你还敢骗本官!”
  易渔见他发怒,心中一抖,却强撑着说:“大人,下官不知大人为何这般说。”
  “你不知?你可知道今日有个秀才找到将作监付大人的门上举荐自己?”
  “下官不知……”
  “你可知那位秀才举荐的是什么?”
  “不知……”
  朱大人再一拍桌子:“他举荐的自己的一门技术,据付大人亲口所言,不偏不巧正是易大人的技术呢!”
  易渔心一慌,立即道:“大人,这门技术,下官自十八岁研得起便……”
  朱大人又拍桌子:“那位秀才十年前便开始研制此门技术了!人家有证据,你可有?!人家的书印得比你的还好!秀才还说,是你骗走了他的技术!人家这会儿上门讨公道来了!”朱大人直接起身,怒道,“易大人啊易大人,付大人对你可是失望得很!你也令本官失望得很!”
  怎么冒出来个秀才?易渔脑袋有些晕,不由开口为自己辩驳:“大人,我也有证据!”
  “那些证据,你留着去给陛下说罢!”朱大人拂袖,对外道,“将易渔带走!”
  易渔懵懂状,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进来的侍卫给押了下去。
  他怎么也没想明白,怎的好端端地出现一个秀才?!
  那门技术,的确是他自己想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