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节
  虽说几乎已定了下来,赵琮却未立即赐婚。
  他知道妹妹的性子,准备再留一个月的时间给她考虑。但他嘴上没说。恰好近期又是秋闱、中秋,还有他的生辰,也不适合说这样的事。
  赵宗宁是他唯一的妹妹,即便赐婚,他也要办得风光、热闹。
  待进九月,女真那处应当也有消息要传来,到时赐婚,人人还得赞一句是公主带来的福气。
  赵琮心中都打算好了,用完膳,他留赵宗宁住宫中。
  赵宗宁摇头:“没地方住,别叫她们再收拾屋子给我了,我回去了。”
  “你可以住钱淑妃那处,你往常也住过的。”
  赵宗宁却坚持要回去,赵琮也不多问,派人送她回公主府。
  她走后,赵琮回到榻上靠坐,叹气说道:“不知不觉,妹妹也要嫁人了。”
  赵世碂往他靠了靠,将他揽到怀中:“她有公主府,有陛下,也有我,即便嫁人,也没人能欺她。”
  “朕知道,只是——唉。”
  女孩子成亲前后总有变化,决定是自己下的,赵琮此时却也有些彷徨,并不知自己做的决定到底对不对。只是他想到,自己这病秧子的模样,万一真早死,赵世碂是男子,且还有自己的娘。妹妹却只有一人,又有谁能给她依靠?
  他想,他这样做是对的。
  即便孙竹蕴不一定能活得久,但作为教会妹妹去喜欢的人,他很合适。
  “公主她都会明白的,陛下放心吧。”赵世碂劝他。
  “嗯。”赵琮点头,闭上眼睛,躺在赵世碂的怀中,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这些日子格外忙碌,耶律钦不时有信传来,京中秋闱的事格外多,中秋与生辰,也总有人拿事来问他。赵世碂实际已帮了他许多,但有些事总要皇帝盖章敲定。
  赵世碂也知道他忙碌,他看灯下赵琮的睡颜,不由便低头在赵琮的眉心印了个吻。
  每当这个时候,他便会幻想两人隐于山林的生活。
  幻想痛快了,他笑了笑,轻手轻脚将赵琮抱起来,送到床上,扯了幔帐,他翻身抱着赵琮,一同沉入梦乡。
  第180章 只可惜,有些人就是不愿等。
  赵琮虽未立即赐婚, 但嫁妹妹到底是件大事, 他自己纳妃子的时候,都从未过问。换作赵宗宁, 便不同。
  那日宫中宴席过后, 赵琮便令福禄与染陶去准备各式物件, 若要成亲,总要等到翻了年。公主嫁人无需住到男方家, 也无需到对方家量尺寸打家具, 更何况孙家早被封了。但公主府要修缮,府内的一应器具也要换新的。
  也幸好赵琮从来不缺金银与好东西, 更不缺人使。因有个妹妹, 也是早就开始为她攒嫁妆。虽不如大多数母亲那般细致, 但有染陶帮着打理,这些年来攒了不少好东西。染陶每隔一日便要出趟宫,往返于公主府与宫中,将作监的官员也早就去公主府量了尺寸, 更别提宫中的六尚局, 尚衣局已着手为其做嫁衣。
  寻常人家, 小娘子出门,都是自己做嫁衣。
  赵宗宁自小到大就没做过女工,一点儿不会,到时候拿头盖绣朵花意思一番即可。
  这样的动静能瞒得了大多数百姓,却瞒不了所有人。但凡官宦人家,有门路的, 能打听到消息的,都知道陛下这是要嫁公主了。只是还不知是要嫁给谁,也不知什么时候要嫁,但忽然准备起来,左不过也就这一两年。
  有人渴求着做驸马,自然也有人家不愿做驸马。一些家有俊俏郎君的落魄人家成日做梦,梦着陛下能瞧中他们。重臣人家却有些胆颤心惊,生怕家中出息郎君被陛下瞧中。一当驸马,还有什么前程可言?再者,宝宁公主那个性子……哪家受得了,嫁过来就是供菩萨,还是个极难供的菩萨。
  只可惜,陛下与福宁殿中的人口风严得很,一丝不透。
  即便是参与其中的将作监与六尚局也是一问三不知,倒不是故作高深,是真的不知道!
  细数起来,近来全部都是好事。
  即便有端午那桩丑闻,也有易渔这株忽然冒出来的杂乱水草,但丑闻已解决,赵从德不足为惧,水草也终究会规矩起来。
  赵琮面上每日都带着笑,连带着整个朝廷的官员都乐呵呵的。
  秋闱的日子也一日日地靠近,赵世碂虽不主动揽事,身份到底在,常有人拿事请示他,他这些日子也常往宫外去。再者公主府的事,赵琮不放心,叫他常去看看。
  穆扶找了一圈儿,没在东京城中找到连姓秀才,只好又顺着官道往回找。
  穆扶没找着,却有人无意中碰上了。
  所谓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从来不是说说而已,赵琮布眼线也从来就不需要有任何避讳,穆扶找连姓秀才依然得藏着掖着找,毕竟他是赵世碂的人。
  赵琮的眼线们却是正大光明地守在各个州府与驿馆。
  连姓秀才研得这门技术也是近两年的事,这回,他上京凑热闹,随身带了那些书册。他心中也是很得意的,为自己能钻研出这门技术。
  连秀才读书上头没天分,偏偏善于经商。初时他也很郁卒,后头做生意发了财,他就再也不在意这商人与读书人之别,怎么他也是个秀才。他带着这些书进京,指望多卖些银子,毕竟是稀罕物。
  到应天府时,他住在旅店中,应天临近开封府,赶考的学子也是众多。他便开始兜售那些稀罕书籍,因为太过昂贵,买的人不多,但好歹卖出了两本。寻常不过三百文的书册,因印得更为清晰,就连最为生僻的字都显了出来,他卖三十两。
  虽说仅有两人买,却赚得胜过无数普通书册。
  连秀才高兴坏了,深觉这是比大买卖,进了京中,有钱人家的学子多的是!
  买他书的,不是旁人,正是邵宜的手下。他们专为官家做暗地里的事,自然也知道官家为甚事发愁,听闻有这样奇贵的书籍,便买来看,一看也果然不同寻常。他们二话不说,暗地里将连秀才看了起来,寸步不离地跟着。另外又有两人,直接进京禀报。
  邵宜知道消息后,揣上书册便进宫面见陛下。
  赵琮看到书册,十分惊喜,连道两声“天才”,印得比易渔的还要好!赵琮爱不释手地翻看着书,问道:“此人是何来历?”
  邵宜回道:“他们回得匆忙,还未来得及打听,听那位连秀才自己说,是个落第秀才,苏州人,屡屡不中,索性做生意,却发了财。但凡秋闱春闱时,他常爱往各州府凑热闹的。臣已派人去苏州,过些日子,便能将这连秀才查清楚。”
  赵琮笑:“此人有趣!回回都要凑热闹?”
  邵宜也笑:“据他自己所说,是的。他们私下问了旅店的掌柜,掌柜的在应天府开店已有八年,据闻曾见过他两回。”
  “时间对得上!”赵琮笑着低头,眼神黏在那两本书上离不开。
  邵宜看陛下这副高兴样子,有些话在心底,也不知该不该说。
  他的手下们暗地里看着连秀才时,发觉也有人在找这位连秀才。找人本是寻常事,只是对方找得太过有针对性。最为怪异的是……据手下所说,那些人似是十一郎君的人。
  他的手下曾与十一郎君的人共事,一同去盯过杜诚,就是如今,陛下也常叫他们共事的。之所以是“似是”,而不是“定是”,是他们也实在无法确定。
  因那人是曾经也隐隐现过一次,却从未明面上出现过。是位中年……
  “邵大人?”赵琮叫了邵宜好几声,都未听到回应,不由再叫一声。
  邵宜赶紧回神,跪下慌道:“陛下!臣有罪!”
  “瞧把你给吓的,起来吧。”赵琮依旧笑眯眯,“这事儿,你们立了大功,回头朕给你们重赏!”
  “皆是臣等分内之事!”
  “你们将人好好看顾起来,护着他进京,秋闱之后,朕再安排此事。小心,别泄了风声。”
  “是。”
  赵琮摸着书,再说了一回“真是大好事”。
  邵宜这般冷面,不由也再露出笑容,并问道:“陛下,易大人的事儿?”
  “继续查着,后头办他时,有证据才好办事。”
  “是!”
  “虽说找到了这位连秀才,到底人如何,技术如何,还得当面细看。但总归是好事,况且就在朕最为苦恼于该如何处置易渔时,这位连秀才出现了,可见是天意。”
  “可不是!”
  “此事先这般,万事求稳妥,你们口风要紧,朕也当如是。有些事儿,提早说出来,不灵。”赵琮也真不是迷信的人,但这事儿实在太过重要,他不自觉便有些迷信。
  邵宜连称是,又与赵琮禀报了其他事宜,这才转身离去。
  他觉着陛下说得没错,万事求稳妥。等他查清楚那人是否的确为十一郎君的人,再来禀告也不迟。毕竟,那位是十一郎君,是陛下最信的人,他胡乱说话,反倒要惹来陛下不喜。
  赵琮高兴了,便想分享,他抬头就要让福禄去叫赵世碂过来。
  福禄道:“陛下,您忘了,郎君这些日子忙得很。”
  赵琮笑:“正是,礼院那儿正忙着,如何?秋闱一事可还顺利?朕瞧他们是真的忙,今儿连蔡雍都未进宫,怕也在忙着。”
  “一切都好,有郎君在,陛下你放足了心!”
  赵琮点头,埋头继续研究那两本书。
  并不知自己早已被人惦记上,以为自己隐藏得完美无缺的易渔,这些时日却是愈加烦闷,烦闷得甚至有些急躁。
  他的姨父姨母知晓公主府修缮的事儿,即便他已搬出去住,住在自己的宅子中,夫妻俩还特地上门与他说话,问他驸马一事。
  易渔只说自己不知,他的老实姨父姨母却是坚信他将要成驸马。
  理由都是现成的——
  “陛下留你在京城,上回宅子被烧,陛下还特地叫你进宫安抚你。”他的姨母眼中全是期待。
  易渔被她说得自己都快信了,况且他本就担忧此事。每日里,脑子里分析的都是这些。一会儿笃定陛下看不上他,一会儿又觉着陛下的这些行为明显就是要留他在东京当驸马。
  姨父姨母成日里在他跟前念叨,念叨得他甚至有些慌乱。
  他现在悔得很,当初就不该回开封!更不该请人去帮他说项!
  可是郑桥忽然判处死刑,他十分担忧自己被牵连。当初之所以瞧中郑桥,便是瞧中了郑桥的贪。他一直以为有钱好办事,也以为杜誉下马之后,郑桥定是能够当宰相的。他熟读百书,知晓皇权与相权之间相辅相成,又相互忌惮,他觉着自己很懂这位帝王。
  哪个皇帝不忌惮宰相太过无懈可击?他以为,陛下会看中有明显弱点的郑桥。
  谁料,陛下宁愿叫黄疏回来,也不给郑桥这个位子。
  他赌输了,倒也无碍,他的前途还长,朝中能人那么多,砸银子下去,他早晚还能有自己的势力。
  他急急回开封,一是确保自己并未被牵连,二是趁此机会回来物色新人。
  谁料就遇着这一连串的事。
  三妹妹的小厮这些日子再往赵世碂府上送东西,已全部被拒收。
  小厮非塞在他们手中,门房一脸严肃,毫不留情地将东西都扔了出去,小厮们哪敢在赵府门口撒野,只好捡起东西,闷闷离去。
  这些事儿,都很不顺。
  易渔也怀疑,自己是否已被发现?可他自问从未留下任何痕迹。再者他的妹妹也很是沮丧,成日里偷着哭。
  他烦自己,也担忧妹妹。
  可是他还是找不着陷害赵世碂的法子。赵世碂身边的人,不是拿钱就能砸下来的。换言之,赵世碂身边的人甚至难以接触到。近身伺候赵世碂的人,一大半是宫中太监与宫女,另一小半据闻是赵世碂从外带回来的,身在府中,轻易不出门,神秘得很。
  无论哪一拨,他都贿赂不到。
  拿赵世碂的名誉说事?更别提了,陈御史那处连个后话都没有!同年于大人,如今已拒绝同他一处吃酒。
  他往宫中给戚娘子送东西,也被一口回拒。陛下生辰将近,宫中规矩愈发严厉,轻易不收外头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