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心里想着,手脚其实并没有停,只是略微有点放缓而已,有了信念之后,手脚也就立刻加速,又是一阵狂风骤雨般地横劈竖斫、拳打脚踢。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还正处在信念和勇气的风口浪尖上,准备接下来再大干一场呢,劈着劈着,一根坠满枯枝败叶的中型枝条被我喀嚓折断之后,眼前突然一片开阔,我此前眼睛因为枯叶碎裂扬起的碎屑还处在迷蒙状态,所以我以为是自己眼睛里出现了幻景,便扬手继续往前劈,直到劈了个空,我愣了愣,才抬起手臂揉了揉眼睛,看清了眼前情形,心里的愉悦晃悠升起,最后转化成欣喜若狂。
  显然,我们已经穿透了丛林中间地带的灌木丛或者枝条繁密的针叶林,来到了地势开阔,树干粗大的阔叶林,在这样的阔叶林里,树木高大,枝杈全在上空交叉,而低空的树际之间的距离又很宽,基本上可以说是一马平川、通行无阻了,不过这还不是最让我兴奋的,让我尤其高兴的是,我后来每次坐车进入这片森林的时候都留意过,这片绵密深厚的原始森林的外缘就是这样的阔叶林,看到了它也就等于看到了外边的世界。
  我跳转身来对着商诗兴奋地叫道:“哈,商诗姐,我们出来了,怎么着,我们外科医生的手可不是吃干饭的吧!”
  等我的话由着惯性喊完的时候,我人也就愣了,我的眼前哪里有人影的存在,商诗哪里去了?
  我大吃一惊,难道商诗掉队了吗?
  我仓促之下,匆忙往前方刚才开辟出来的林中大道上冲,进去一段距离后,还是没有看到商诗,我大急,冲着森林里就大声喊道:“商诗姐,你在哪里?”
  第170章 和商诗一起进入太平间
  让我惊诧不已地是,我却听到了商诗的声音,还是那么柔和那么温情,只听那声音说:
  “李医生,怎么啦?我在这里呀?”
  按理说,听到她的声音我是不惊诧的,让我惊诧的是,她的声音竟然自我后头传来,也就是说,我刚才回头没有看到她之后,冲进来到了这里,她却似乎在我一眨眼之间又已经来到了我的身后。
  我慌张地回头转身,果然,我的商诗并没有消失,她正俏生生地站在路旁的一丛灌木旁瞪着凤眼好奇地看着我呢!
  我惊得张口结舌,半响回不过味来,慢慢地,我有了意志,快速几步走了过去,站在她旁边,上上下下看了又看,确信我的商诗没有遭受到任何损伤,我这才放下心来,声音依然有点颤抖道:“商诗姐,你刚才一直在这里吗?你为什么不在我开辟的路上走,跑到这路旁的树木边上干什么?”
  商诗不理解我怎么这样一副神情,所以有点惊奇地说:“李医生,你怎么啦?我只是看到这棵树好怪,以前从来没见过的样子,所以很好奇,就跑过来看一看,怎么啦?你是有什么不好的感受吗?你是不是因为刚才太累太辛苦了?”
  我也被商诗调动了好奇心,心想,有什么树值得她这么关注,以至于让我虚惊一场。便连忙跑到她旁边,瞧了瞧那棵树,这树倒也没什么特别,只不过是低矮了一些,象灌木,但它枝条上的叶子却很阔大,这一点不符合灌木的风格,而且那些枝条也很怪异,不是各自独立生长的,而是好几股拧成一团麻花一样存在,那树叶就从那麻花缝隙里长出,叶柄很长很细,跟那阔大的叶片很不成比例,由于这棵树的枝叶并不是特别密集,高度虽然也和商诗的身高大体平齐,但照理说,它偏离林中人工隧道并不远,我这回头一看,视线所及,应该是能看到商诗的啊?不过也许可能是我一时兴奋,眼神走样看花了眼,惶急之下,就以为她走丢了,所以才大惊小怪,让商诗笑话了去。
  我脸红了红,已经没有刚才的兴奋了,只是傻笑着说:“呵呵,没事,我不累,只是一下子没看清你在这里,所以显得着急了点!你别笑话我!商诗姐,我跟你说,我们已经穿破丛林了,马上就可以走到大马路上了!怎么样,功到自然成吧!”
  商诗已经走了出来,看了看前边的阔叶林,微微笑了一下,说:“恩,真是辛苦李医生了,你很棒!”
  我咧嘴笑了,得到心爱姑娘的夸赞,哪怕只是谬赞,我这心里也是甜如蜜美如画。
  结束这一小插曲后,我们继续前行,天堑突然变通途,我们走起来四平八稳,很快,我们就来到了这片阔叶林的边缘,也就是这片丛林的边缘,边缘已经没有什么树,就是一圈斜斜的土坡,上边杂草丛生,枯枝败叶撒落一地,还零星从草丛和叶子堆中冒出些蘑菇的头盖来。
  一条土山路就横亘在斜坡下边,上边布满了泥疙瘩和碎石块,坎坷不平,沟壑遍布的样子。
  我纵身跳了下去,我又下意识地去牵商诗的手,实际上斜坡坡度很平缓,斜坡到山路的高度也微乎其微,小孩子跳下来都不碍事,何况商诗这么个大女人,不过由于我的动作非常自然,所以商诗居然也没有什么防备,也很自然地将手搭在我的手掌上,由我牵着她从斜坡下到山路上,然后,我们的手又自然分开,一切流畅自然,恍若无事发生。其实,那次是我人生第一次拉她的手,不过由于我们俩都没有意识到这一事件的性质,只是很自然地把这当作一次简单的帮助,所以我甚至对这次拉手都没有什么刻骨的印象,只是朦胧能够忆起,她的手柔嫩滑腻,手感很好。
  这条山路并不是我们的车曾经经过的山路,这可能是附近的老百姓进山采蘑菇的时候踩踏出来的。我站在这条山路上左右了望了一下,就看清了形势,那条沟通大别墅前的山路和乡村小道的田间小路正在我们右前方向遥遥相对呢。我们的车每次都是从那里开往外边的大世界的。
  我向商诗招了招手,就往那边跑去,商诗的体力真是不错,走了这半天路,也没见她气喘过,就好象受过专门训练似的,通常美女都很娇弱,这个大美人怎么就处处与人不同呢?
  最后,我们横过田间小路,在乡村小道上走了一会,我怕商诗累着,就拦下一辆农用车,驾车的老乡很热情,不等我说明意图,他就放下后车厢的门。
  我对商诗说:“商诗姐,我们先搭老乡的车到县城,然后到那里打的回城,你看怎么样?”
  商诗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于是一跃而上到了拖厢上,又将商诗拉了上来。
  这种土车我小时侯常坐,不过商诗这辈子可能是第一次坐拖拉机,由于没有坐椅,我们都是扶着车上的铁条迎风而立。我侧脸看向商诗,她柔顺的长发在轻轻地飘荡,妩媚的脸盘上挂满了新奇,而黑亮的眼珠则在滴溜溜地转动,她一定是感觉到了好玩,我心里不禁升腾起无限的温情和无穷的意趣,她香郁的发丝偶尔会轻轻拂触我的面盘,我的鼻腔里也就跟着柔情款款了!
  很快到了县城,谢过老乡之后,我们就下车打了一辆的士,此时大概是中午时分,进城的路段基本不堵,一路畅通无阻,没有多长时间,我们就抵达了医院。
  进入医院大门之后,我今天这一路来的英姿飒爽顿时遁形,因为商诗这样的大美人实在太吸引眼球了,如果让她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那么她所穿行的道路,天然地就变成了一条欢迎外国首脑访问的通道,她几乎会将一切看见她的人的目光吸引到了她身上之后继而再转移到我身上,估计不出半天,在这个医院我就会变成比院长还要闻名遐迩的人物,我实在不愿意有这么大的影响。
  无奈之下,我便领着她绕了个大圈子,从门诊楼旁拐了个向,从一侧一条很少有人走的小径绕到了东门,然后再沿医院外墙里边折上北,从北边一条幽静小径途径北门往西走一段再折向南,就抵达了其中一条通向太平间小密林的殷红走廊。商诗其实来过我们医院,也到过太平间,自然知道这种走法肯定是不理智的,我对她的解释是,我有好久没走过这条道路了,趁着有她陪的机会,正好浏览一下医院风光。商诗微笑了一下,倒也并不在意。
  直到走穿了那条石头小径之后,我一直怀揣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不过才下心头、又上眉头,我的心刚经历了忐忑,就不得不立刻面临紧张的袭击。
  因为我们已经先后走到了太平间小密林那条甬道的端点上。
  一直是我在领着商诗走,所以我在前头,她在后头。如果我想和她并肩,那么我就得停下来,而且还得保证我停下来商诗并不停下来,如果我想和她携手,那么就得祈求商诗脚底下突然踩到一块香蕉皮,而且还得保证那香蕉皮足够打滑足以使商诗形成倾倒之势,可惜的是,这一切先决条件都不具备。
  当我因为激动停下身形的时候,商诗也停了下来,而且还颇为关切地问:“李医生,怎么不走啦?你不希望进去吗?”
  当我下意识地看向空空如也的光洁甬道时,我就清楚地意识到太平间的尸体们并不吃香蕉,所以这里不可能有香蕉皮。
  我再望了一眼那条曾经被老张头用来做法的石凳那凄凉落寞的样子,我就更是明白了或许我的夙愿还将永远停留在春梦阶段。
  我心里一声轻叹,身形再有片刻的停滞后,就微笑着掩饰道:“哦,好久没来这里了,这冷不丁就又要进去,心里还是有点打鼓!”
  商诗顿了下后疑惑不解地说:“哦,你们当医生的也会害怕尸体吗?其实尸体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它们不过是灵魂脱窍后留下的物质而已!”
  我愣了愣道:“灵魂?灵魂是什么东西?商诗姐,你真地相信有灵魂的存在吗?”
  商诗在后边轻叹了一口气说:“也许你们尘世的人是不相信的,但是我们佛门弟子当然是相信的,人是有灵魂的,生前行善的人,死后灵魂就能上天堂,生前积恶的人,死后灵魂必然下地狱,所以我们要劝人行善,在人死后要替他的亡魂超度,使所有尘躯都能得到善终!”
  我叹了口气道:“你们佛门弟子的愿望确实美好,但是我却不相信生前在这个尘世间欺诈百姓、鱼肉乡民的那些贪官污吏、奸商土豪在死后会比那些个老实巴交、勤劳善良的穷苦百姓过得差。别说过得差了,连过得一样都做不到!比如我曾经跟你提到过的那个老乡亲和潘天高,生前怎么样,我就不说了,而死后呢,潘天高能够独占一口冰棺,那个老乡亲却只能在一堆尸体中觅得一个尸缝喘气。如果不是我见义勇为,使他们互换新居,佛祖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一信条,我真地不知道如何在这个尘世得到体现?”
  也许我的话过于刻薄了,诚如商诗所言,毕竟潘天高是她的丈夫,我如此羞辱潘天高,她应该并不好受,所以她陷入了沉默,并没有给我积极宣讲佛理。
  我叹了一口气,晃了晃身形,继续前行。
  身后的商诗有片刻的迟滞后,也跟了上来。
  我们在小院门口碰到了老张头,老张头看到我,愣了愣后,那满脸枯树皮般的褶子就哗啦哗啦全抖开了,他哈哈笑道:“小李医生,你最近好象不怎么来研究那个潘天高的尸体了,不过,你那个地铺我可是还好好地给你保留着,隔日子就去打理一下,干净着呢!就盼着你出研究成果,好跟你也沾点光呢!呦,原来找媳妇去了,怪不得有日子不来了,对,对,先成家后立业,应该的,应该的!”
  他眼珠一转看到了我身后的商诗,便话锋一转说起家常话来。情形象极了那次我领着商诗去我租住的那个棺材盒子见到房东阿姨时的场景。
  商诗站了出来,笑盈盈地问了一声好。
  老张头突然眉头皱了皱说:“这位姑娘,我怎么看你这么面熟啊?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我怕老张头认出商诗来,徒生枝节,便赶紧向老张头告辞说:“好了,老张哥,我们进去了,等将来研究潘天高出成果了,我一定找你喝酒吃肉,如何?”
  老张头拍手称快道:“那当然,那当然!”
  等他说完时,我已经拉着商诗走到了通往太平间的斜坡上。
  真地是好久没来这个家了,就如同我以前住在太平间好久没回那个租住的棺材盒子突然回去觉得分外亲切感人一样,我现在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地激动不安。我抬眼去看商诗,发现她脸上平静如水,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个女人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怎么就处处表现和一般女人大相径庭呢?
  我从里边的衣兜里掏出太平间大门的钥匙,手指有点哆嗦地想去开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看来太平间的门也不是时刻都会关着,也确实,医院哪天不尸来尸往的,也只有打开才有利于太平间和人间的交通。
  我轻轻推开门,一只脚才迈进去,我的心神立刻就一阵凛然,太平间和人间到底还是不一样,无论在人间如何风光,一进到这里来这心态就得变。
  我等商诗进来后,就将门重新掩上。
  我抬腿下意识地就想往西边走,因为在我脑海里有关太平间的最后图景记忆是和白晶晶的尸体相拥而泣,而保留的行为记忆则是进门直奔西边棺材,习惯虽然被中断了这么些日子,熟悉的场景重新出现,这习惯性动作也就立刻被召唤出来。好在理智终究高于习惯一个层面,我转瞬就意识到了商诗在旁边,便硬生生地刹住身形,还算及时,不至于让商诗看出端倪来,我心里一声苦笑。
  我不显山不露水就改变了行动方向,将商诗平安地领到了潘天高独睡的那口立式冰柜前。然后我停驻脚步,转身看向商诗。
  第171章 在太平间探望潘天高和老乡亲
  我发现商诗对我那个地铺很感兴趣,正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久久地凝视着它。我微微一笑,轻声说道:“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地铺,既是我的研究室也是我的卧床,我当初就是有精神了就坐在上边观摩尸体困了就躺在上边陪尸体睡觉,如此这般度过了那段不寻常的岁月!”
  商诗回过神来,收回目光,默默地看我一眼,神色有说不出的凄然,然后她又低下头去,似乎在沉思什么。
  半响,她突然抬起头来,面容就变得无比肃静,声音里也很是庄严,她冷静地说道:“这口冰柜里放的就是潘天高吗?”
  我愣了愣,下意识地点点头,说:“是的!”
  她紧接道:“李医生,我能看看他吗?”
  我愕然答道:“那当然,这不本来就是来看他的嘛!”
  说完,我再不犹豫,一把扯开冰柜的门。
  潘天高那颗硕大滚圆的脑袋在白雾茫茫中逐渐清晰地显现在了我们的面前,面容还是那种惨淡的灰褐色,没有惊恐,没有癫狂,仍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我去看商诗的脸,不知道在刚看到潘天高的那一瞬间她是否有过惊骇,反正现在她脸上是风平浪静的。
  她紧盯着潘天高看了一会后问我:“李医生,他真地是象你所说的那样,是大失血而亡吗?”
  我愣了一愣,我不明白商诗这句话的意思,她是在向我试探什么吗?潘天高不是她投毒暗杀的吗?她怎么会这样问我呢?
  我冷静了一下后说:“不是,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详细描述过,他死亡的征象是大失血,但是我们没有找到任何大失血的临床证据,我们研究科学的自然要讲究客观依据,没有失血依据我们当然就不能认为他是失血而亡,至于他到底怎么死亡的,我还是倾向于认为他曾经遭受过什么不明陷害,可能这种不明陷害会导致失血假象,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就立刻紧盯着商诗看,我很紧张,我生怕从她脸上确定了答案。
  可是,让我迷惑的是,商诗脸上一平如镜,一点动静都看不出来,我真不知道自己是该失望还是该高兴。
  商诗又接着问了一句:“通过他的尸体难道就再也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了吗?”
  商诗的语气平平淡淡,从她的语境里我无法分析她的意图,不知道她到底是希望能够找出什么蛛丝马迹还是不希望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我摇了摇头道:“反正我是看不出来了,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本事!”
  商诗低头想了想后,却冷不丁抬头毅然说道:“那麻烦李医生将他搬出来,我想找找看!”
  我吓了一跳,试探着去看商诗,商诗却对着我沉静地点头。
  看来她真是打算这么做了!
  看就看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再多想,弯腰就揪着潘天高的脑袋一阵猛拽,慢慢地,他的躯体可以动了,我就猛一使劲一鼓作气将他拖了出来,砰的一声,潘天高的下半身着地,我看到商诗皱了皱眉头,面现凄色,看来她还是有点不忍。
  我为了照顾商诗的情绪,便小心翼翼将老潘的头放到我那个地铺上,并调整了一下他的身位,让他躺舒服了。做完这一切,我直起腰来,搓了搓手,长吁了一口气,看向商诗。
  商诗点点头,便轻轻蹲了下去,开始审视她的丈夫潘天高!
  她看得很仔细,从头到脚,从眉尖到指尖,又在我的协助下从前胸到后背,从脑勺到臀凹,巨细无遗、片甲不留,她神情凝重、黛眉深锁,偶尔还拿她那芊芊玉手在关键的地方或者不方便观察的地方指指戳戳,深入探索,她那全神贯注的样子,就象一个在画廊里欣赏一副绝妙风景画的艺术家。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她突然兀自摇了摇头,然后就缓缓站了起来,可能是蹲的时间长了有点麻木,她的身形略微有点轻晃,待我伸手想要去扶她的时候,她已经站稳了,她肃立在太平间阴森幽暗的光线里,脸上布满了疑云愁雾,低头沉思了一会,又抬头对旁边手足无措的我微苦地笑了一下,我略感错愕,我能感觉得到,她那若无其事的微笑后边隐藏着的无奈和失望。
  我不明白她怎么这样一副神情,她是看到了什么还是没有看到什么?
  我愣愣地问:“商诗姐,有什么发现吗?”
  商诗摇了摇头,再低头静静地看了潘天高一小会,就轻叹一声道:“还是把他放进去吧!”
  我点了点头,本想抱住潘天高往棺柜里边塞,但他实在太沉了,我弯腰撸了撸他庞大的后腰,发现根本不可能办到,我又不可能向商诗求助,也无法照顾她的情绪了,便只好先拽住潘天高粗壮的脚腕,拖着他嘎吱嘎吱在地板上移行了一会,移动到冰柜旁,然后先提起他的大脚丫子伸进冰棺一截,再使出吃奶的力道托住他的肥腰使劲往冰棺里一点一点送,当他的臀部着棺的时候是最费劲的,我心里猛发一声喊,一咬牙一跺脚,胸腰臂一齐使劲,终于使他的臀部安然进棺,有了臀部做支撑点,重心也就彻底进棺了,我再把住他的腰际往里狠狠一推,老潘就顺势滑了进去,安然无恙地再次回了他的老家。
  我将棺柜的门一把带上,直起腰来松了一口气,便去看商诗,我这才发现她没有在看我怎么送潘天高回家,而是肃立在我的地铺旁,昂首挺胸,抬眼茫然地眺望着太平间的四面八方。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不忍心看才这样转移注意力的。
  我走到她旁边,轻轻唤了一声“商诗姐!”,意思是我已经结束工作了。
  我不知道商诗接下来还想在太平间做什么,反正如果她不在,我是肯定要去看看晶晶姑娘的,毕竟在我人生中最饥渴的时候,是她美妙的身体给我提供了意淫的对象,而在我人生最失意的时候,又是她冷艳的尸体给了我最贴切的抚慰,真地没有任何邪念,只是为了感恩戴德!
  不过有商诗在,我是不可能这么做的,即便我知道活人不可能去吃死尸的醋,但我还是为那段因为对商诗心灰意冷而抱着晶晶睡觉的岁月感到羞惭,觉得自己没有任何根据就将高雅仁善的商诗误解为趋炎附势的女人从而去做出抱住别的女人的尸体以期报复的不雅举止,实在太不应该了,愧对商诗啊!我不能再去触动这段岁月了!
  商诗收回了她茫然失措的视线,回到我的面孔上幽幽地看了一眼,又低头想了一会,然后她抬起头来沉静地说:“你说的那个老乡亲在哪?我还想看看他!”
  我愣了一愣,想了想,觉得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因为在这个太平间里,在我的干预下及某种神秘力量的支配下,这个老乡亲与这个潘天高似乎也有解不开的缘,他们有过数度交锋,最后在我的协助下,我的老乡亲以正义者的身份取得了胜利,他以一个胜利者的高姿态,高高地横卧在那口宽敞舒适的棺材里,而将残酷压榨百姓的邪魔潘天高彻底踩压在了劳动人民曾经抛洒血泪的地方!
  我对着商诗庄严地点头,拧转身子,便向着那口高棺郑重地走去。
  商诗幽然无声地跟在我的后边。
  来到那口棺柜处停下,我习惯性地伸手捞开旁边那口立柜的门,里头挤挤攘攘的几颗人头便随着冰芒滚滚而出,我看到商诗面容变了变,皱着秀眉惊讶地看着这几颗脑袋,我连忙道歉道:“不好意思,商诗姐,忘了跟你说明了,这太平间的空间和柜子有限,而没钱处理尸体的穷苦百姓又太多,所以,这些尸体就全都堆挤在一起了,这里边绝大多数柜子都如此,看习惯了就好!”
  商诗神色凄然地看我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眼睛里是无尽的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