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8)
  早就等候在不远处的曲金沙袖着手,打量着江舫的背影,笑眯眯的。
  他的耳麦里传来叠码仔的通报声:他们三个是一组,刚才他们的确在商量玩不玩。
  三个看起来都是生手,没什么经验。
  那个长头发的男的绝对是第一次来,一点规矩都不懂,刚才还去插手别人的赌局,被骂了。
  那个女的挺谨慎的,一直在吃东西,也不去看别人怎么玩的。
  曲金沙和善道:女孩子会比较谨慎一点,也不会太自以为是,这是正常的。
  叠码仔继续通报:那个外国人倒是挺想玩的,一直在鼓动他的队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犹豫道:那俩男的看起来是一对。
  曲金沙的眉毛突然一动。
  叠码仔试图形容他们之间的氛围:挺黏糊的,勾勾搭搭的
  曲金沙拖长声音哦了一声,抬起眼睛,刚好看到江舫转身,笑容不禁更盛。
  这样高大漂亮的年轻人,单看休闲裤下透出的轮廓,硬件就是一流水准,标准的毛子规格。
  他很喜欢。
  如果是同性恋的话,那他就更喜欢了。
  等他输到一无所有,自己也不会要了他的命,而会把他养在自己房间里,每天都给他买一点氧气,给一点食物。
  让这么一个气质优雅、时刻带笑、一看就没有受过太多生活磋磨的、骄傲又美丽的人,沦落到只能仰人鼻息过活的日子,多么有意思。
  这样想着,曲金沙对江舫扬了扬手,慈祥得像是一尊弥勒佛。
  曲金沙带着三人组,穿行在花样众多的赌具赌盘间,一一介绍规则。
  21点、德州扑克、俄罗斯转盘、百家乐、麻将
  他温柔询问:想玩哪个?
  南舟看向江舫,发现他带着一脸难以决断的无措踌躇。
  他谨慎地东看西看,面露难色。
  连南舟都有点想问他怎么了。
  人精曲金沙果然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怎么了?
  江舫脸颊微红:是这样的我和同学玩过桥牌、纸牌,但这些新的玩法,我都是第一次见。您跟我讲了这么多规则,我也不大清楚
  美貌的人,连笨拙起来都这样让人赏心悦目。
  曲金沙心旷神怡之余,愈发耐心:那我们玩老虎机?
  说着,他坐到了一台空闲的机器前。
  机器显示,要50筹码才能开机玩1次。
  斗转赌场里,1点积分兑1个筹码,筹码面值分别为10点、50点,最大面值是100点。
  曲金沙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面值50点的蓝色筹码币:玩法很简单。看到了吗,机器界面上有三个玻璃框,框内的花色图纹不同,投进筹码后,一拉拉杆
  他按流程操作后,拉动拉杆。
  界面上的花色顿时开始了令人眼花缭乱的高速运转。
  如果最后摇出的三个花色完全相同,能得5倍筹码;如果摇出来特定图案老虎,就能拿走奖池里积累的筹码
  说话间,三个飞速转动的图案开始依次定格。
  曲金沙运气不错,前两个图案花色完全一致,都是憨厚的小熊。
  可惜,最后的花纹是一条蛇。
  这就算曲金沙赢了,投入的一枚筹码翻倍。
  他从出币口拾起两个蓝色的筹码币,谦逊地一笑:说白了,就是拉拉杆,比运气,特别简单。
  当然,他不会说,老虎机的获胜几率,早就由电脑设定好。
  输赢的杠杆,从来就不握在玩家的手中。
  南舟平静地想,是挺简单的,但副作用就是吃玩家的脑子。
  江舫淡灰色的眼睛湿漉漉的,甚至有几分真挚的仰慕:曲老板运气真好。
  曲金沙胖心大悦,引诱道:想玩吗?
  出乎他意料的,江舫摇了摇头。
  江舫说:我想和曲老板赌一赌。
  他又解释:是您带我玩的,也是您借筹码给我。我以前没在赌场玩过,您要是能一直带着我,我心里踏实。
  好哇。曲金沙答应下来,德州扑克?
  太难了。江舫软声道,我们玩一点简单的游戏吧。
  那你
  曲老板运气这么好,我想和曲老板赌赌运气。江舫沉吟片刻,说,就赌大小,怎么样?
  曲金沙突然觉得这气氛有哪里不对,着意看了他一眼。
  这个人
  但他还未深思,就见江舫灿烂一笑,双手合十放在唇边:拜托老板了。
  李银航:???
  南舟:?
  他呆呆看着江舫,出了神。
  撒娇,可爱,像南极星,想摸摸头。
  曲金沙被他的模样晃了一下眼,点了一下心。
  不过,他理智仍在。
  笑着应允下来后,他环顾四周,遗憾道:哎呀,没有多余的桌子了。
  江舫也跟着他环顾一圈,面色微带失望:是啊
  没事儿。曲金沙抬手招来另一位叠码仔,搬张新桌子来。
  曲金沙很少亲自开赌。
  这回,他难得下场,自然招来了不少关注。
  桌子刚搬来,就已经有一大票人聚拢了来,围着小小的四方赌桌,窃窃地交流起来。
  听说是比大小。
  不会吧。这么简单的?
  怎么不打接竹竿呢?
  在一片窃笑和议论声中,曲金沙神色如常:比大小你应该是玩过的吧?
  得到江舫肯定的回答后,他摆出绝对公平正义的姿态:再确定一遍规则,免得咱们规矩不一样,出了问题。
  江舫身体前倾,作认真倾听状:嗯。
  比大小,抽扑克,是最一目了然的玩法。
  顾名思义,两个人一人抽一张扑克,然后比较大小点,大者胜。
  扑克54张牌,去掉大小joker,2算最大的,a次之,然后是kqj,一直排到最小的3。
  江舫静静问:如果都抽到2了呢?
  曲金沙笑道:花色排名,黑桃最大,红桃次之,然后是方块,草花。
  他摸了摸牌桌一角:机器洗牌,不经人手,绝对公平。
  江舫淡淡嗯了一声,转头看向用来活跃气氛的美女荷官。
  用来吸引玩家目光的兔女郎荷官硬是被玩家江舫瞧得红了脸。
  江舫却对她的穿着并不很关心。
  他不过是透过她的身影,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刚进赌场打工的那一年,他的年纪按乌克兰法律,谁雇谁犯法。
  但地下赌场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法律意识。
  签下了一纸虽然粗劣、但能为他带来丰厚收益的合同,江舫经历了两周紧张的封闭训练,熟悉了所有棋牌和机械的秘诀后,被拉到了化妆间,被化上了用以掩饰他青涩面孔的妆容。
  左眼眼尾涂蓝,右眼眼尾涂红,带着亮片细闪的光,一直没到耳后发梢间。
  眼角一滴粉色桃心形状的泪,像极了赌场扑克牌里的joker牌。
  他被妆扮成了一个美丽的小丑。
  江舫从回忆里脱身,垂目看向荷官送上的一副新牌。
  曲金沙挑出了两张用不着的joker,摆在了一旁。
  每个出色的荷官都能拥有自己的花名。
  这是地下荷官的荣耀,是对其能力的认可。
  最性感火辣的荷官女郎叫做queen(女皇),最可爱甜美的荷官少女叫做heart(红桃),最沉稳老练的荷官老手叫做king。
  在赌场工作两年后,16岁的江舫已有了超过180cm的身高。
  他的骨骼还在这污浊的地下茁壮成长。
  他的面孔,也逐渐长成了赌场可以拿来变现的模样。
  在洗去小丑妆容的那天,江舫得到了他的花名。
  那一天,江舫一身深黑西装,银白的头发向后梳去,在脑后绑成公主头。
  在荷官的技巧表演中,他带着标准的微笑,熟练地将手中的牌一张张弹飞,又将雪花似的落牌一一接稳在手中。
  反手展开后,原本被洗乱的53张牌,在他掌心恢复了正常的顺序。
  而他口中衔咬着一张单独的牌。
  雪白的牙齿,自然的红唇,嘴角绅士地往上弯起。
  一切配合得那样完美。
  后来,那张牌成了他的花名。
  鬼牌,joker。
  江舫在那美艳的兔女郎荷官的身上,看到了当初那个被关在训练室里,在十个小时内把包括假切、斜对角控牌、底部滑牌的入门技巧重复演示了四百五十六次的自己。
  现在的荷官,只是用来炒热气氛的道具,已经不需要扎实纯熟的基本功了。
  他收回目光和一切思绪,惯性地来回扳动着手指。
  长度稍长的拇指彼此相抵,柔软地贴合在一起,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力道和灵巧可言。
  为示公平,曲金沙主动把挑出了joker的新牌递给江舫:这是我们的牌,你可以看看,没有做记号,也不是道具牌。
  江舫笑说:谢谢。
  说着,他接了过来,认真地挨张查看。
  曲金沙凝视着江舫的动作,神情略带玩味。
  从刚才起,江舫给他的感觉有点异样。
  但是,曲金沙一点都不怕他检查出什么来。
  因为真正的秘密,藏在桌子里。
  所谓的全自动洗牌,绝对公平的牌桌,才是最大的笑话。
  这张桌子,就是专为比大小设计的。
  新牌的确不是道具牌,也没有做记号。
  但这是进入桌子之前。
  在进入洗牌阶段后,它会根据牌内的磁性码,自动识别出牌面数字的大小,并在牌背面繁复的花纹上提供一定的热温,使得牌后的花纹出现特殊的细微变化。
  而只有完全了解这种牌的制作工艺的人,才能从花纹中发现那一点点微乎其微、近乎于无的变化。
  原理就是如此简单,但大家的当,也都上得如此轻而易举。
  曲金沙双手交叉,把双下巴搭在手背上,笑道:咱们第一局别玩太大。就赌10筹码,然后你再看着往上加,行吗?
  曲金沙的这个要求,也是淬着心机的。
  他送给江舫的是100点筹码。
  先赌10个筹码,无论他是输是赢,这100个筹码就算被拆了。
  这样一来,他一旦赢得兴起,或是输得兴起,就很有可能主动提出增添筹码了。
  江舫修长的拇指一一搓过牌面,像是在清点牌数。
  听到曲金沙的提议,他微微笑了:好啊。
  说话间,他把所有牌合拢在掌心,捏住所有牌,精确挑准一个偏上的中心点,轻巧一握
  整副牌被捏作了一个略不完整的c型。
  这不过是个寻常的捏牌动作,却捏得曲金沙的脸色骤然一变。
  他这个动作,会破坏牌里的磁性码!
  在曲金沙倏然惊觉时,江舫对他微微笑了,把几乎被完全破坏了磁性码的牌理好,礼貌地推回了牌桌中央:完全没有问题了。现在开始吗?
  曲金沙喉头一冷,随即,喉咙随着逐渐加快的心跳,一缩一缩地紧张起来。
  这人难道是个懂行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南舟:撒娇,可爱[默念.jpg]
  性感舫哥,在线发牌.jpg
  第31章 纸金(四)
  曲金沙笑脸依然和善,心里的算盘珠已经打得落雨似的。
  江舫折牌的位置和手法极度精准。
  这副精心设计的磁码牌中,恐怕其中的绝大多数已经沦为普通扑克了。
  众目睽睽之下,如果现在提出换新牌,未免太过刻意,也不够体面。
  按赌场规矩,一副刚拆封的新牌如果没有出现明显损毁,起码得用过三轮后才能更换。
  目送着几乎完全失效的扑克被送入机器中,耳旁传来无序淘洗、刷拉刷拉的机械运转声。
  这声音,曲金沙听过千百遍。
  听着听着,他的心就静了下来。
  本来,他打算在第一局让江舫尝点甜头的。
  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
  年轻人,难免气盛,吃点亏也是好事。
  江舫似乎对他即将面临的一切浑然不知:有庄家吗?
  曲金沙不敢再小觑他,但面上的态度还是一样随意:你还懂庄家?
  德州扑克的规则里提过,您刚刚教的。
  这个可以有。轮流坐庄吧。
  一轮换?
  一轮换。
  庄家赔率多少?
  输赢都是3倍。
  谁第一个坐庄?
  我先?
  好。
  几番拉锯对话间,江舫的笑容已经褪去了青涩和腼腆。
  他坐得很舒展从容,单手搭在膝盖上,钢琴家一样的修长手指跟着赌场内流淌的交响乐,在膝关节上缓缓敲动。
  您先来。
  曲金沙心中暗笑。
  他已经看出,这个年轻人是有几分本事的。
  知道点赌场的小技巧,懂基本的赌博术语,而且雄心勃勃,想要大捞一笔。
  不过,就算要扮猪吃老虎,这表现得也太着急了。
  还没忍上一时半刻,就急不可耐地炫耀他的本事了,简直像只小孔雀,根本不舍得藏起它漂亮的尾巴。